”珞珈诗派“赵成帅:阿辽沙,阿辽沙
重庆森林
在通往长江大桥的盘山公路上
落日是潮湿的,地球像个酒鬼
车里打着轻鼾
临街的棒棒,等待临时的情人
有一刻,世界很慢
——没有人听见什么
穿越那些明亮的隧道,是一种仪式
学习理解一颗枇杷
它完美的金色和尺度,如同
单行道上女司机的逆行
宇宙的奥妙就是——
那枚掉下悬崖的枇杷,与偶然相比
一切物理知识黯然失色——
她也皱了皱眉头,将整座山城
打包成一个滚落的矛盾
2016-5
我要
“我要”,如果你呼喊
我知道——
这可怜的美
不是来自身体,是勇气
换成我,也许会胆怯得更多
为了柔软的苹果枝
为了向下的马尾
为了泪珠轻坠
——全部在生长
不只是颤栗
不只是雪
也不只是,一种偶然
——这世上,唯有那唯一的
肯愿抬头,引领我们返回
2018-4
压水井
——致希尼
在诗的井中你是引水,只舀一点
趁你从皮垫和井壁之间往下渗
带我返回深井——
我赶紧压下杆轴
黑皮垫摩擦干燥的锈井壁
“呼噜噜”汲上半桶空气——
我俯身、直腰,反复模仿这简单的技艺
一个沉稳而清晰的节奏
直到杆轴意外拉紧、坠沉下去
几乎要把我拉回那里——
忽然之间,井水就“哗哗”流出来
将我浸在不断返回的引水中
阿辽沙,阿辽沙
阿辽沙,那只天鹅从我的心湖飞走了
秋天好远,野雁没有尽头
舌头是苦的,像八月的砂石——
打磨天空滚烫的墨水
天鹅飞走了,李子在脚下腐烂
可是玫瑰开了,阿辽沙——
我在森林里迷了路
像蒙眼的种马,蹄子受了重创
阿辽沙,这些人世的咒语,像暴风雪
可是来自你的爱的意志
还是我无尽的怯懦,与恐惧?
你看一看,苦恼像冰川一样牢固
它是怎样变成了涅瓦河——
这胆汁的誓言!
阿辽沙,你究竟是哪一个“我”
为何不顾,我一个人,在人群中无限地坠落
2011-9
告别诗
八十年代的天空,伸出弯曲的脖子
在破败的楼群里
觅食、垂钓、照影——
像是暴雨前炎热的夏天
敞开了窗子,却又绝口不提
一个乏爱的乌托邦——
我的梦遗带来了什么?
从散伙的集市上
我捡回小贩遗弃的瓜皮
也算初尝了做贼的慌张
我记得父亲羞红的脸
像结婚多年的瓷盆,肿胀起来的人影
生活在三棱镜里打转
我是哪一枚彩纸——失望、迷恋
又过早地渴望云雨
这颗胃,被晚餐一再掏空
却像童年的铁屑,不觉饥饿
那时候,姐姐经常陪伴我
坐在马路边守着藤筐——
西红柿、甜瓜、油菜
马车夫、拾粪的疯子、骑自行车卖冰棍的男人
还有呼啸的警报器
姐姐十四岁的脸,已经学会了羞涩
却从未给我看过
我问过她——
“等我长大了叫你什么?”
“叫我姐姐啊”
“我长了胡子呢?”
“姐姐”
“等我当了公安局呢?”
“还是姐姐”
她举起秤杆,拨弄称砣
像梳理风中凌乱的头发,一样自由
父母对我们唯一的戒律是:不许自己吃
于是,她教我辨认钱——
黄色的、红色的,在锁膛里
品尝着时光的秘密、必然和空虚
后来,我追认那就是我的童年
还有一次,我看到一位父亲翻了车
车轮在柴堆里凭空地转
二十年后,我才体会到那种滋味
压扁的、裂口的,像弹片击中的晚餐
焦急的生活就是恒久的生活
那是我们唯一的短裤:至死不渝
这好比家里的那颗枣树
终究结不下一个枣
我们自始至终也没活出一个年代
因为上学,父亲给我打制过一块黑板
我却被机器咬黑了拇指
那种剧痛,是为了急切的自由——
本以为革了自己的命,就是春天
结局却是空地——
我用更黑的手指,在黑板上背叛着父亲
我曾经将上学的铅笔藏在奶奶的床头柜里
以为那里最安全
却依然没有逃过老师的惩罚
额头撞击窗台的场景,酷似小鸡啄米
而窗外是向上疯长的茅草和烈日
后来,我试图勾勒那种荒芜和疲倦
涌来的却是连绵的小红花和口哨
以及记忆组成的新防线——
在北方焦躁的晌午,在明亮的河水里
童年就像谎言,如此漂移向过去
无数次,我以这种蹩脚的方式成长
就像在菜园里,错将氨水比井水
那种猛烈的气味,足以将我顶向未来
如果那天,我真的趔趄,并且失去平衡
我就不必那么快地面对人群——
报告、恋爱和追打,大汗淋漓
如今,我渴望在诗中找回自己
却捡到一块紧张而发涩的燧石
2011-4
忏悔诗
怎样的蒸云驱动你
群山野牛一般在眼睑上移动
船坞推开了,尽是迟到的爱人
在着火的心胸上画圆
那些被废弃的树枝、钢琴、油脂
是新来的信使——
为何还不能被原谅?
世人拿你毫无办法
大飞机降落
螺旋桨的弧线张满了无穷
可是关于爱,你究竟掌握了多少?
2014-3
诗的毒怨
写一首诗不宜时间拖得太久
否则,很容易成为病诗
有些时候,你得学会抵押灵感
因为,不可靠的滋味常常让舌头生出青苔
写诗不过是一门手艺
在拉拉杂杂的生活面前,常常显得无能
而无能,教会人成长
更多时候,你应该相信庸常与独断
像是相信俄罗斯醉汉的善良,
与来自乡下的陌生女人
而不要学城市的执法者
被觊觎的警示器
闪烁着诗的毒怨,一种愚人的暴利行当
——对餐桌上的常规视而不见
也不要为此感到伤心,如果不是
出于偶尔的羞愧,写诗还有何困难可言?
2017-3
蛇水
八月,我们只能回到井里,汲水
水泵一响,蛇皮管蜿蜒、慢条斯理
然后“倏倏”冲过来,决堤而起
我被卷进持久的清凉里
在逆时的涡流中,不断返回、变小
越来越安全——
但要撑住来自井水的负担——
饱满如烈日
一声呼喊,泥地晃动起来
父亲举起铁锹——蛇
正攀住水管往上爬
紫黑的蛇皮像是八月的葡萄
成熟的诱惑
就这样夹杂着清凉和热浪
每到夜晚,我在院子里用井水洗澡
都像有无尽的葡萄酒,从天施洗
2010-8
在理发店
门窗紧闭,你预设了一个敌人
蝴蝶也不能舞蹈
你独自乘坐自己的云梯
升降徘徊,两张镜子里排满了
无数面纸墙
你在其中找到唯一的自己
却一再陷入错误的池塘
每一个傍晚都有一只水壶
沉入耳鸣
闭上眼睛,全是未知的世界和雨水
一个脑袋只洗一次,肥皂水
在盲乱的舞步中失去节奏
有人推门进来,山河破碎
时光一直绕着座椅修剪时光
2011-5
赵成帅,1987年生于山东滨州,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现居北京。

2022年《南方诗歌》1月目录
“张桃洲诗论”:存在的几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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