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文艺】老挝的春节故事（四）：不管有多远 佳节倍思亲

初九（2021年2月19日），在朋友家做客，正吃午饭，微信响了。Pupay Khinthavong发给了我一张照片，她说： “老师的两年前，大家都想念您。”

照片截自Facebook上老挝国立大学语言学院中文系毕业的学生 Ammala Phokham发布的旧照。照片上披着长发的姑娘就是Ammala Phokham。

这应该是2017年的照片。在老挝，因为手机在万象中心丢失过一次，很多珍贵的照片我已经没有了。看到Pupay Khinthavong的微信，我才知道那年此时，我原来坐在老挝国立大学校园的书店旁。

书店就在我们右手边。因为书店有老挝国立大学内仅有的玻璃门，中国留学生都习惯称书店为“玻璃房”。

我们坐的这个地方也是露天咖啡吧，可以冲咖啡、喝饮料、吃烤肠、点沙拉包，也可以在书店买方便面，倒上门口提供的免费开水，坐在这里泡着吃。这应该是老挝国立大学很多师生课前、课后最爱的地方了。

在老挝时，这也是我每天从宿舍到教室的必经之地。中文系的办公室、教室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早上上课前，我习惯提前二三十分钟到达这里，要一杯冰咖啡、三四个沙拉包，坐在靠树的位置，慢慢享用老挝最高学府的特色美食。放眼望去，草坪、绿树、占巴花，从树叶中洒下的点点阳光，还有偶尔吹过的晨风，让人心静如水，又无比轻松、惬意。

奇怪，Pupay Khinthavong（照片中最右边的女生）怎么那么巧就在Facebook上看到了那张照片了呢？

2015年12月我去老挝国立大学任教时，Pupay Khinthavong正在中文系上大三。她总是一脸温柔的笑，后来听说她是班长时我都不太敢相信。但她真的是班长。

记得2016年1月27日（星期三）上午，我刚上完课，电话就响了。原来是Pupay Khinthavong他们班几个学生约我去披萨店吃午餐。

这是我到老挝国立大学后第一次应邀和学生吃饭。

本想推辞，但他们直接开着摩托来宿舍接我了。宿舍在丁字路口，一边是坡路，一边是平路，都是土路。路正在修，据说已经修了几年，白天晚上尘土飞扬。正值老挝雨季，刚巧早上下过雨，外面的土路一片泥泞，深深浅浅。

骑摩托车接我的是VIENGMANY YANG（上图照片中挨着我的女生） 。

披萨店就在紧邻我宿舍的大路对面，直线距离不足百米远。但是，如果不坐摩托车，那么深的稀泥还真没法下脚。

到了披萨店，几个学生已经都等在那里了。

不得不说，那家店里的披萨味道真不错。边吃边聊，师生也由生疏到热络。

吃完午餐后学生提议带我去玩。我刚来老挝没多久，基本上哪里都没去逛过，下午也没课，便爽快答应了。

我们计划坐3路公交车先去看凯旋门。3路车是直达老挝国立大学的唯一一路公交车，从我的宿舍大门外经过，终点站在万象市著名的早市附近，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

等了好一阵车也没来。

在老挝，做什么都不要着急，一定要有耐性，等车也是。我索性跟他们学了几句老挝语，“去凯旋门”、“坐3路车”……学了忘，忘了学，嘻嘻哈哈一阵终于记住了。

我们坐上3路车到了早市附近时，又下起了雨。一番商量，舍远求近，改去西斯阁寺。

刚到老挝那天黄昏，我已经在车上见识了万象满大街金碧辉煌的寺庙建筑，但还从没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雨不算大，我们冒雨步行。

还没到寺院就见临街一栋建筑，铁门把守，白柱白顶、鎏金装饰。在万象的大街上，这无疑特别与众不同。

我问他们这是哪里，他们可能没有学过总理、主席这两个汉语词汇，在总理府和主席府中摇摆了一阵，最后确定，这里是老挝的主席府。

竟然到老挝主席府门口了？这可是我在老挝第一次和学生相约游玩呢。第一站居然到的是主席府！

我逗学生，问他们以后会不会到这里工作。

他们说：“当然想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怎么可能没机会呢？今天不就走到主席府大门口了吗？好好努力，一定可以！”

大家又说又笑，情绪高昂，冒雨在主席府门口摆各种pose拍照。

西斯阁寺就在主席府斜对面，过马路几步就到。那里有两道门。第一道门白色半圆顶，镶金边装饰。走过约二三十米的林荫路，便到了第二道门，再进入就需要买门票了。买票前学生悄悄告诉我别说话，卖票的如果知道我是外国人，票价就要贵些。我心头一热，为孩子们的真诚感动。

进入寺内，大家又开始各种拍照。我发现，这些孩子的拍照热情远远超过我的想象。老挝人民热爱生活、享受快乐的价值观也由此可见吧。

寺庙里的物件并不金碧辉煌，相反，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佛像残缺不全。正奇怪，VIENGMANY YANG说：“老师，你看这些都是被人弄坏了的。他们抢了很多东西、烧了很多地方。”

那时候，这些孩子还不能用汉语讲清楚这里的历史。汉语、英语夹杂，我大概知道那些残缺的塑像原来是战争造成的恶果。

至今印象最深的是VIENGMANY YANG说：“老师，你看老挝好可怜哦。”她的表情瞬间黯然。我拉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来老挝前，我一直觉得这里就是幸福的桃花源，是这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但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了、感受到了老挝人民内心深处关于战争记忆的伤痛。

出了西斯阁寺雨仍然在下。因为有学生没有带伞，怕大家感冒，我提议回学校。

走到街口转角，看到了有卖粉的地边摊。为了表达感谢，我请大家每人吃一碗。

粉做好了。摊位并没有给客人准备桌子、凳子。我站在路边很自然地端着就吃。但是我发现学生一个个都没动。那位叫米赛的男生在我的招呼声中反而蹭到路边墙角，看着我，又看看同学，有些羞涩地笑着，眼神特别奇怪。

很久以后他们才告诉我，老挝人不会在街上站着吃东西。他们习惯把食品买回家里吃。见我在街边站着吃粉，觉得很奇怪，很想笑。

在一个注重仪式感的慢节奏的文明中，这种羞涩的美好后来在很多方面都得以体现，也无比动人。

Pupay Khinthavon那天话不多，但是用英语讲西斯阁寺时基本上就是她在说了。她的英语很好。

后来，我发现Pupay Khinthavon确实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和服务意识。在很多场合，都有她忙前忙后的身影。

这张穿着老挝民族服的照片，就是Pupay Khinthavon在老挝国立大学一位女老师的婚礼上和我的合影。照完像，她又去帮着忙这忙那了。

每次和同学们到我宿舍里玩时，她也是洗菜、做饭无所不干。

美好的校园生活转眼即逝。

我离任前Pupay Khinthavon早已毕业。

临走前的一天晚上，我正收拾东西，宿舍地板上横七竖八摆了好几个行李箱，一片狼藉。

她和另一些学生陆续来了，送了小礼物给我，然后帮我慢慢清理、收拾。

2018年我回国后，Pupay Khinthavon2019年申请到了华东理工大学的中国政府奖学金，成为该校国际贸易专业硕士研究生。

她的汉语水平已经很不错了，便选择了和中国学生同班学习，成了留学生中选择汉语就读的极少数人之一。

她高兴地把学校风光和新的校园生活同我分享，完全沉浸在不一样的喜悦里。我能感到，在上海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里，她的人生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她一边学习，一边熟悉着大上海、熟悉着真实的中国。和来自世界各国的留学生们一起逛街、购物、旅游。一位在英语授课班的俄罗斯女博士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在留学生活里不断成长、不断进步，我们也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

她随后把她的亲弟弟kongxay Khinthavong送到了我所在的学校留学。

这是位十分聪明、阳光、帅气的老挝男孩。高中毕业后因为成绩优秀已被老挝国立大学录取。但为了圆留学中国的梦，毅然放弃就读老挝国立大学的机会，来到四川绵阳学习汉语。

很遗憾，我并没有能给kongxay Khinthavong 上课，但我明白Pupay Khinthavon让他弟弟来这里读书的用心，也希望并相信他能学有所得，留学生活愉快、美好。

留学中国的两姐弟共同经历了席卷全球的2020年新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不同的是，疫情发生时姐姐在中国，弟弟在老挝。

弟弟呆在色贡省的家里养花、学习、做家务，利用网络做二手服装生意补贴家用。

姐姐亲历了疫情下的中国，用中、老语写下了《疫情下，中国人把我们像家人一样保护》的短文，被老挝资讯网、今日头条等平台转发。她还积极拍视频为中国抗击疫情加油，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表达对中国的美好情谊。

2020年、2021年两个春节，Pupay Khinthavon都在中国度过。2021年的春节虽然还是不能自由活动，但是与2020年春节比，已经好太多了。

学校管理严格，但学生也可以外出，只是需要导师、辅导员、院长三层审核同意。为了不添麻烦，除非必要，Pupay Khinthavon也不好意思经常请假。

她已经习惯了疫情之下中国人的自律。这是对生命的敬畏，对所有人的负责，她理解，也赞同。

她说，留在学校的国际生只有57人。除了少部分亚、欧留学生外，其余多为非洲留学生。年前，在中国老师的带领下，师生用红灯笼、春联、福字等一道布置了教室、寝室，学生们还领到了新年小礼物、两顿食堂免费新年餐券。

看着满眼的中国红，吃着美味的新年餐，新年的快乐并未因疫情而减少。

为了让新年的喜庆锦上添花，她在寝室做起了烧烤。

烧烤是老挝随处可见的美食，就像世界名啤老挝啤酒一样广受老挝人民欢迎。在老挝，甚至早餐也有人吃烤鱼、烤鸡。

“每逢佳节倍思亲。”所有的物质都可以承载精神和情感，吃烧烤也是Pupay Khinthavong的一种思念。

买菜、洗菜，码料。香喷喷的烤肉、新绿如春的生菜，饮料、啤酒，三五好友，让她恍如回到了在老挝的日子，仿佛亲人一直都在，从不曾离开。

Pupay Khinthavong告诉我，那天她给我微信拜年时，她弟弟也和她通话了，还问她有没有和我联系。

我突然想起了五年前那次披萨午餐，那次雨中西斯阁寺之游。再查查万年历，那天的下一周果真到了中国的新年！

我恍然大悟，Pupay Khinthavong他们几个请我，原来是怕我佳节思乡，陪我提前过年啊！

春节，不管是在老挝，还是在中国；不管是中国人还是老挝人，原来都同样重视对真情、亲情的寻觅、呼唤，以心换心，靠近彼此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