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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荣均： 春天来临之前(组诗)
2022-02-25 00:00 阅读量:6k+
华人号：南方诗歌
我不回到故乡又去哪里呢
我不回到冬天又去哪里呢
五十里村路都弥漫暗雪的暗
一千树枝柯都开满寒鸦的寒
那么整个的腊月和正月呢
是不是正结队匆匆赶来
腊月在前，正月在后
春天来临之前，我被它们困顿
我不回到黑夜又去哪里呢
炊烟再次袅起，绵软的唤唤我
随黄昏吹走吹远，吹至
七坡八坎九曲十八湾的村庄
村庄很小，小至一塘柴火
夜色很矮，矮下去又升上来
一些人散去，一些人又聚拢来
一些事被提及，一些事终被忘却
我不回到故乡又去哪里呢
合上双眼我回到一场梦
睁开双眼我回到一场泪水
满手的苔青冲刷殆尽
满眼的瓦蓝薄如窗纸
一捅就破，一触就疼
再疼也阻止不了我倾尽全部的想象
盆周山区，唯一的去处
除此之外，什么美好的地方都不想去了
唯一的亲人
某年的春节
不是唯一的春节
我回到了唯一的故乡桃源
再次看到了我的继母，幺爸、幺婶
大姑、大姑父，二姨，二姐、二姐夫
还有我的堂兄弟、堂姐妹
表兄弟、表姐妹们
以及他们众多的子孙
他们的穿戴比过去更显整齐
他们的容颜很像我小时候的模样
那一年，我一个人背着他们走了
故乡被我拆散，绞碎，裹成包袱
到哪都随身携带，一刻也不曾舍弃
最里一层，爱情、生育和性
最外一层，饥饿、疾病和痛
中间是多达九重的骨头
那些凌乱的、颠倒的
愈来愈远愈来愈含糊的名份
有三层是属于父亲、母亲和两个姐夫的
这个逐渐走失的过程
让我越来越相信
那些居住在过去，至今尚健在的人们
是我今生唯一的亲人
远处一只羊
本来想表现的是一个陷阱
一只羊的不知情，与我的居心
彼此遥相呼应，又互为阴谋
我摄入了羊，也被羊眼摄疼
空洞的羊眼。一棵草绳
五步之内的宿命
羊的领地。五步之内的草们说
连根带泥一起啃去吧
别动五步之外那些庄稼
我们都是主人的庄稼
五步之外，明天，最迟后天
或许是羊全部的结局
羊咩被大卸八块
羊毛被拦腰斩割
——尚未到秋天
镰都准备好了
我坚持不说匕首
羊头我也不想说
作为道具，它们
俨然已经习惯了此种组合
匕首在上
羊头朝下
关于十一条青虫的死亡真相
青虫再青，也没有青菜青
青菜再青，也没有五岁男娃黄宇亲
黄宇的外婆，是我种青菜地的二姐
二姐从城里接回黄宇后就扬言
谁敢碰她的黄宇乖乖一下
她就跟谁没完
青虫就敢碰！
但黄宇不怕
一只、二只、三只、四只、五只……
在数到第十一只的时候
黄宇乖乖还是傻眼了
他看到成群结队的青虫在朝他跑来
在朝青菜地和村庄的方向汹涌而至
黄宇乖乖忽然想哭，却止住了
想喊青菜地另一头的外婆
却喊不出声来，把两手攥得更紧了！
某年2月5日下午
我目睹了这一幕，并郑重地记录下来：
十一条青虫绝不是死于非命
（沈荣均，中国作协会员，四川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随笔作家。发表文学作品一百余万字，入选中国作协全委会年度报告及二十余种权威文学年选。代表作有散文随笔集《天青色等烟雨》《倾城的土著》《斑色如陶》《内心的花朵》等。获四川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孙犁文学奖散文奖、大鹏生态文学奖、在场主义散文奖等。长篇小说《双鱼座青花》入选四川省作协重点作品扶持项目。现居四川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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