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少了！韩咏梅：新加坡选后新政治景观

反对党也不能只是等待人民的宽容，大选结果就说明了，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少了，选民会根据政党政见与候选人的条件来投票。

即使执政党做得再好，年轻的新加坡人仍然希望政治上有更多竞争。 （档案照片）

新加坡全国大选开票隔天（5月4日）到5月9日，国际民调机构舆观（YouGov）对1533名21岁及以上的新加坡公民展开线上调查，问他们对大选结果满意还是失望。

21岁到28岁的Z时代选民对大选结果的满意度最低，只有47%对结果表示认同，感到失望的有35%。29岁到44岁的千禧一代有54%满意，32%失望；45岁到60岁的X世代56%满意，32%失望；61岁到81岁婴儿潮世代则有62%满意，29%失望。总满意度和失望度分别是56%和31%。

积极地看，这反映出年轻的新加坡人不会安于现状，他们忧心一个长期执政的政党会出现傲慢与怠惰，像一些国家和政权一样跟不上时代，导致国家衰亡。所以即使执政党做得再好，他们仍然希望政治上有更多竞争，他们需要更明显和真切地感受到新加坡的政治景观和风格出现变化。

选举期间，工人党的林志蔚在群众大会上秀的一段福建话非常传神，他要告诉阿嬷：“我知道你的时代的PAP是真好的，为国为民。现在的PAP不一样了。我也爱国，我也要国家成功，但是我不相信现在的PAP能办得到了。我参加工人党，是因为我要用我的知识，来建立一个更美好的新加坡，我希望你能够了解和接受。”

这段话应该道出不少年轻人的心声。他们从祖辈和父辈的经历中，看到执政党把新加坡从贫穷带到富裕，看到的是成功的果实，没有感受到牺牲之痛，对过去政府的执政存在一定程度的浪漫想象。

如今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到不安，也看到世界各地出现各种问题而政府都束手无策，教育程度比长辈高很多的年轻一代自觉见识更广，对政府解决问题的能力抱着不可尽信的态度。社会更透明开放，让政府近年来在多方面出现疏漏，不时显出不足，更让人怀疑政府解决所有问题的能力，相信有更多竞争能更有效监督和找到更好的替代方案，未来成功的机会就会提高。

新加坡一直由一个强大的人民行动党执政，这几十年政治上较少让人感受到剧烈的变化。我认为并非因为执政党庞大的体积自然形成的超稳定结构，而是因为它的稳固和强大让它能务实地因时制宜，在少有震动的情况下调整姿态，做出必要的改变。

政府更包容地解决民生问题，之前谈过很多，今天就单从选举的姿态，看行动党新一代领导人和过去的不同。

见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2011年那场大选，时任外交部长杨荣文率领的团队，受到走出后港的刘程强挑战。当时建国总理李光耀说了一句重话：如果行动党输了，阿裕尼选民会忏悔五年。结果行动党丢了阿裕尼，之后这个集选区一直是工人党的堡垒，即使经历市镇理事会管理风波、毕丹星向国会撒谎的官司，也没有太动摇他们在这里的支持率。

这次大选，工人党派出重量级人选贺沛星和高人气女将滕沛源组成的四人组，强攻由颜金勇副总理领军的新榜鹅集选区团队，有重现阿裕尼之役的迹象。执政党却不像过去那样，讲一些大选期间不中听的“硬道理”，黄循财总理用自己的风格，柔性请求选民给他一个机会，组织最好的团队应付眼前挑战。面对对手在每场几万人的群众大会上激情的语言攻势，行动党不以言语上的互怼回应，比如孙雪玲指工人党团队是榜鹅的“陌生人”，在被反指颜金勇才是空降到榜鹅的“陌生人”后，颜金勇发起“不是陌生人”（#NotAStranger）的社媒活动，以柔克刚，反而让选民回归冷静做选择。

如果不到处去走走，只看社交媒体的消息，执政党在一些选区甚至低调得好像没在竞选，结果这几区得票率远超执政党的全国平均。比如丹戎巴葛（81.02%）、荷兰—武吉知马集选区（79.25%），女皇镇（81.13%）和拉丁马士（69.12%）单选区等。浮尔顿的市区午间群众大会，虽然名义上是惹兰勿刹集选区的，但整个惹兰勿刹团队（75.21%）却没有一人上台发言。

执政党长期巨大，确实占有执政优势，可是反对党在这个时代也有“在野优势”，因为人们总会基于平衡原则，愿意给在野政党多一些支持和包容。但是反对党也不能只是等待人民的宽容，大选结果就说明了，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少了，选民会根据政党政见与候选人的条件来投票。

工人党现在有10个议席加上两个非选区议席，是建国以来拥有最多国会席位的反对党，占总议席的12%。虽然离他们在国会中占三分一议席的目标还有不小的距离，但是议员发言素质不受议席数目影响，若能把握好机会，展现问政和建议的品质，未来选举可能会有更好的成绩，至少鞭策执政党做更开明的思考，也是国家之福。

细看这次大选，新加坡的政治景观还有一些很有趣的改变，其中之一是新一代反对力量萌芽。比如两位无党籍候选人陈伟洋和劳家强，分别在蒙巴登和拉丁马士交出36.16%和23.47%亮眼成绩，超越那些作为不大的老牌反对党。另外，新加坡民主党秘书长徐顺全的支持率上升，海外得票还超越当选的傅丽珊，该党海外得票率上升8.65个百分点，他们下来的发展也值得关注。

第四代总理黄循财去年5月15日宣誓就职，我们也经历新时代的第一场大选。行动党依旧以绝大多数的议席执政，得票率还从61.24%提高到65.57%。表面上看新加坡还是一党独大，但新加坡政治的多元化实际上并没有减少。总的来说，政治发展进程正以符合新时代需要和特色的方式在进行中。

（作者是《联合早报》执行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