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6 09:00 阅读量:4k+
华人号:华人头条-荟萃文坊
惊蛰怀椿
临近惊蛰,坐卧不安地念叨着香椿发芽了没。
疫情未解,无数个被困在家的日子常常陷入在一种欲辨已忘言的状态。
思绪飘得远了,文字可能会跟着飘扯,跟我的思路走下去,恐怕需要些耐心才能看完。
其实并非忘言,只是觉得其中的真意很难用语言表达清楚,想说春风十里不如你,所思所想,却无法精准地传递给朋友们。
记忆深处有一句谚语,言说春天四大鲜,倒是很直白:香椿芽,头刀韭,顶花的黄瓜,落花的藕。
记忆中的春天,遍地的芽儿都是水晶晶、雨露露的,醉入乡野是很自然的事。而排在首位的香椿芽,又是独一无二的树上蔬菜,春天抽生的第一茬嫩叶,一朵朵花儿似的,萌得让人心软得受不了。李家桥老人说,不见香椿芽,不知春天来。但等惊蛰一声雷,几乎一夜之间,当濛濛雨雾中透来一股奇特而浓郁的香味时,孩子们便知道,又能吃到香椿炒鸡蛋了。越想肚子叫得越空,整日咕噜噜咕噜噜地巴望着。
那么,还是先来分辨一下香椿与臭椿吧,扫一扫认知的障碍。
同科植物香和臭对立共存且各自文化底蕴都非常深厚的很少,因此香椿与臭椿之辨是特别有意思的一件事。
臭椿,古时称樗(chu,第一声),椿樗之辨,就为分辨香椿与臭椿。从字义上看,香和臭显然是对立的,但两者外形非常相似,粗枝大叶者难免上当。我说香椿香,你说,哇,臭死了!可能你已经把臭椿当作了香椿,臭椿不要说吃,闻着都会恶心的。
细心人可从以下几方面去辨识:
首先当然是嗅觉,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摘片叶子放手心里搓一搓,多洗个手而已。
其次辨叶片,都是羽状复叶,但香椿是偶数羽状复叶,臭椿是奇数羽状复叶,最明显的是看一羽叶子的末端,香椿的羽尖如燕子尾巴,对称两叉,臭椿的尖梢貌似三叉。
再看树干表皮,香椿皮粗糙,爆裂的条皮可以剥下来,臭椿光滑无缝。当然,此条只对成年树,小时候都是光滑的。
若在花期和果期,可进一步辨花辨果。时间上几乎是同步的,也都是雌雄异株的。香椿会开出一簇簇的小白花,其时整个天空都弥漫着香味,孩子们眼里就像爆米花;结果了,香椿结蒴果,果壳爆裂开,里面的果肉像冬天里的乌桕籽,也是白的,但乌桕籽爆裂后果壳掉落,香椿果壳不掉,且开裂得很有规则,基本是五瓣,像一个个小铃铛。臭椿开花是黄色,也有黄绿色的,开花时更臭,尤其是雄花,强烈难闻;而臭椿结翅果,有点像合欢树果荚,带着小翅膀似的,会随风飞荡。
细细盘点香椿的好处,即使整个“香椿十大萌”也是不为过的。但如此细述,并非排斥臭椿,只为方便你认准你要吃的香椿,以免尴尬。
都说臭椿是无用之材,文献记录却是别有一番境界。
《庄子·逍遥游》有一段惠子与庄子的“有用”“无用”之辩。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庄子曰:“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这段对话,大意如下:
惠子又对庄子说:我有棵大树,人们都叫它“樗”。它树干疙里疙瘩,不符合绳墨取直的要求,它树枝弯弯扭扭,也不适应圆规和角尺取材的需要。虽然生长在道路旁,木匠连看也不看。现今你的言谈,大而无用,大家都会鄙弃它的。庄子说:如今你有这么大一棵树,却担忧它没有什么用处,为什么不可以把它栽种在什么也不生长的地方,栽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然后悠然自得地徘徊于树旁,悠游自在地躺卧于树下?大树不会遭到刀斧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去伤害它。虽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可是哪里又会有什么困苦呢?”
庄子是追求绝对自由之人,其人生观已驱抵无己、无功、无名之境界,那是真逍遥,洋溢着浪漫主义精神。事实上樗虽为劣质之材,但正因其“无所可用”,反倒成就其“无用之用”。我们在行走途中,发现诸多古村落“吾有大树”,拜为社树,拜为神树,甚至阴差阳错被某帝王封为“树王”。“有用之用”,“无用之用”,孰高孰低,颇有些哲理意趣。古人一谦虚,便自称“樗材”,也就意味深长了。白居易有诗云:“香檀文桂苦雕镌,生理何曾得自全。知我无材老樗否,一枝不损尽天年。”想是受庄子影响不浅。
中国最早的辞典《尔雅》有“释木”篇,赫然将樗列入了树木清单第二的位置。
还有,因此树高大而端直,枝叶茂密而荫浓,是很好的庭荫树和行道树,很早就被国外引种栽培。它的英文名字“Tree of Heaven”,意思是“天堂的树”,颇有赞美之意。
那日依稀记起安吉灵峰寺内殿好像有一棵老樗,便凭借“杭州健康码”通行证前往探访,想去领一领庄子白居易们的真趣。
因疫情未解,寺门紧闭,扑了个空。
也好,樗终究是臭椿,它的嫩芽终究是不能吃的。
远眺山峦起伏,四顾不见人影,徒生虚空。隐约可见山脚有一老妇,似乎全世界就她孤零零一个人,顿然心喜,在干什么呢?
原来是在寻觅野艾,寻寻觅觅,挑挑拣拣,如做针线活。
“季节不对啊,挑去做什么呢?清明还远着呢!”
“都在家闲着,想不出来还能做什么啊,就想到了做青团。”
可惜了,还是小苗苗呢,舍得摘啊?此时做青团,亏她想得出来!
转念之间,却又肃然起敬!
这些被困在家的日子,朋友圈里城里女人都在变着法子做各式各样的蛋糕,做到炉子都炸了。也许只有眼前这样一辈子深居山里的老人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想起一种野草。
我们没有理由不加点劲啊!于是那天我在发朋友圈时最后附带了一句:
可我寻找的香椿芽在哪里呢?
没想到就那么随意一句话,引发了朋友们热烈的回应,引来我内心深深的震动。真没想到还有那么多人知道香椿,关心着香椿,和我一样念叨着香椿,同事、同学、学生、亲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天南地北的朋友们,其中不乏教师、学者、教授、作家、博士,我说,是不是大家吃了饭没事干,困在家里太闲了啊?真让我激动了好一阵子。
于是又进一步调动书袋,只想让大家多一些认知。
先声明,绝非卖弄。
之前我们有说到“萱室”。萱即萱草,就是黄花菜,是比较普遍的植食,开花形如百合。萱草喻指母亲,萱草花即母亲花,“萱室”即母亲居住的房间。那之后还真见到过母亲节有人送母亲黄花菜的。
与之相匹配,古人称父亲为“椿”,称父亲的居室为“椿庭”。《庄子·逍遥游》另有记载:“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此“大椿”即香椿,今人拿来以香椿之寿考,祈老父之福寿,实乃孝道。也许从那时起,向男性长辈祝寿,就有了祝享“椿寿”的概念,似乎比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更接地气。我们不妨参阅一下去年刚去世的台湾作家林清玄的散文《家有香椿树》。林清玄此文充满了对父亲的思念,当时父亲已经离世,每每见到香椿,就如见到了父亲,在林清玄心目中,香椿就是父亲的象征物。只要香椿在,父亲就不会走远,“父亲在极乐世界,也会有香椿拌面可以吃”。
“椿”与“萱”合起来,便有了“椿萱”。唐代牟融有诗云“知君此去情更切,堂上椿萱雪满头”,后一句就是说高堂父母已经白发苍苍了。
“萱室”、“椿庭”、“椿寿”、“椿萱”诸概念源远流长,也正好说明中国的植物文化底蕴有多深远。
再添加一点佐料:
据说在东南亚国家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香椿滋阴壮阳,男女皆宜,说是香椿富含性激素,对不孕不育有一定的疗效,因此有“助孕素”的美称,在备孕期间可以放心多吃一些;男人食之,或可治疗阳痿症;这其实是中医布道之所为。
我问过痴迷中医的小弟法鸿,这个说法是靠谱的。
可我寻找的香椿芽在哪里呢?
那一天,朋友圈似乎都有点激动了。我原以为附近一带都找不到了,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单相思寻寻觅觅。事实上那几天我自己也一直在找,去海宁,去钱塘江边,去安吉那天还去了天荒坪天池,一路都没找到。而那天晚上,我似乎听到了惊蛰的第一声春雷,在我生存之地凭我一己之力几乎无处可觅的现实中,看到满世界的香椿在雷声中爆芽绽放,在九九艳阳天闪闪发光。
先是有我三十多年前的学生金剑虹帮我使劲到处问。剑虹如今是十分出色的中学语文老师,凡事总是特别认真。我说,都深更半夜了,明天再说吧,她说,现在都是昼伏夜出的,没事。一会儿就告知,家长群里快速反馈,闲林埠山里有,仓前有一位学生的爷爷种了很多,每年都卖香椿芽的,塘超小径好像也有,明天有学生会帮着去找。我想学生能出去找倒是好事,让孩子多接近自然科学多认知一些植物本就是一种修炼。接着又有消息,说是临平肖家弄一个墙门洞里也有,只是那边现在不住人,什么时候想去实地采访,她叫人去开门。肖家弄离我家太近了,咫尺之遥啊!接着又原图传来很多照片,说都是去年拍的,今年还没发芽。
冈底斯公司张钟佳则去供应商群里咨询,反馈说诸暨店口有,华佳公司对面的小孤山就有。第二天她朋友的父亲又驱车去六十公里外的山里帮我掘来几棵一米左右高的小椿树,并告知等过些日子长出来的芽叶是紫红的,绝对是红油香椿,甚好!张钟佳好摄影,之后又专程去小孤山拍来原生态照片。
更令我喜出望外的,陕西宝鸡兄弟齐建兵突然从朋友圈冒了出来,好久没联系了啊!
“香椿芽,您要多少?”
“哈哈,秦岭太遥远了!秦岭深处还有野生红油香椿吗?”
“过一段时间,满大街都是。现在还没有,山上都是厚厚的积雪。”
哦,地域差异,江南一般从惊蛰开始,过了谷雨就不好吃了,秦岭大约迟一个月。
“就是太远了,寄过去不鲜了。”
“满大街的不一定是野生的吧?”
他说:“等天气暖和了,我上山去找。”
“太好了,如有椿芽干也帮我买一点一并寄过来。”我有点得寸进尺了。
紧接着,山东曲阜的贾航妹子也发声了:
“我们这里农村家家有香椿树,今年天暖,估计快上市了。”
我感慨道:“是啊,北椿南荔,北方多啊!”
她说:“是的,到香椿上市的时候,满大街都是。我老家泗水山区里有好多是多年的大树,很香。”
再接着,湖北十堰寻欢兄弟也上来了。
不是还在疫期吗,兄弟一切可好?
我问:“近年来神农架武当山等地野生香椿还多吗?”
他说:“极多,我那门口就有几百棵,我租的山林。”
那天我在网上搜索到一款很好的香椿酱,注册商标是“武当道极”,广告语很诱人:“汲仙山之灵气,汇道家之精髓。”便截了两张图片发过去:
“寻欢,十堰能买到这个酱吗?”
不久就回我:“找到了,是我朋友开的,郧西益群。”
大喜!郧西益群,是十堰市的一个食品厂。
从椿芽到椿酱,此物文化底蕴太深了!
可是?他说:“我想办法给寄过去,现在还是战时管制。”
是啊,疫场如战场。
接着他又说:“我们都不能下楼,生活物资送到楼道口,刚联系了平时给我发货的快递员,他们不收发,全部被征用了做市内配送。”
听了心里一颤,我这是干吗啊!此时此刻,应该往那边支援点什么才对啊,电视里满屏武汉加油湖北加油中国加油,都在疫路献爱心,我却在这里添乱,真是被香椿弄昏头了!
那些日子,群里也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不就是个吃吗,谁还会去扯那些需要慢下来花心思去琢磨花精力去折腾的劳什子啊!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你看看瘟疫爆发之前那些铺天盖地的高档聚餐,饕餮盛宴,即便山呼海颂歌老庄歌孔圣,也早已在觥筹交错中丢失了往昔的美好。
在那样的喧嚣声里,我真担心哪一天另一种雷声把山里的香椿芽也吓走了!
但至少有一个信息已经传递给我们,香椿还是有的,香椿并没有因俗世的喧嚣而人间蒸发。
在辽阔的北方大地,香椿每年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节气的轮回,等待着惊蛰的雷声,年复一年,生生不息,香椿并没有因俗世的喧嚣而人间蒸发。咱们再把范围缩小一点,就从建兵兄所在的秦岭说起吧。我知道,秦岭深山的红油香椿芽太棒了!那年五一,我和月光两人冒着生命危险登顶太白之巅拔仙台,下山后建兵兄来接上我们,然后一起由北往南走褒斜古道,从汉中回程又穿插走陈仓古道抵达宝鸡。那一路我们在农家吃到了此生最好吃的香椿炒鸡蛋,绝对的红油香椿嫩芽炒山里的土鸡蛋,那味道一辈子都忘不了。后来建兵兄还寄来了个头大小不一的秦岭野生猕猴桃,同样是绝品,秦岭实在有太多的宝贝。也难怪唐朝有那么多隐士喜欢隐居秦岭。照我看,终南捷径也是有两手准备的,某人吃着香椿炒鸡蛋舍不得出山为仕也是真话。在中国南北分界线上,秦岭一滴水,往南滴入汉水入长江,往北滴入渭河入黄河,秦岭香椿似乎也是循此走向千山万水,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炎黄子孙。秦巴大地滋养的作家贾平凹始终坚持不懈地写他的家乡“商州”,无数的作品中都有香椿树的身影。一部《废都》,自始至终都游荡着香椿的灵魂。汉水流经武当山,我的十堰兄弟寻欢居然还租下一片山林养育香椿。而长江下游,江南大地滋养的作家苏童为苏州写了一条“香椿树街”,他自己满意的作品始终没有离开过“香椿树街”,多少年来,他一直孜孜不倦地经营着这枚邮往世界的“邮票”。
一句话,他们都是香椿树的子孙啊!
惊蛰雷鸣,声浪千里。
入夜,听一曲《怀椿》,春夜充满了无边的缠绵。在古风御姐HITA柔美的歌声里,我仿佛又听到了晚晴老人的声音。他说,世界是个回音谷,凡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因它在传递你心间的声音,绵绵不绝,遂相印于心——
怀万物,不如相酬一知己
死生复循环,往来如一
似别离,从未于心上留痕迹
日月轮转,经年相依
纵使岁月枯荣不可互抵
不知春秋,怎知无穷尽
不见昼夜,怎见韶光去
闻世间百喙如一
拥心底万载留青
岁岁如新,不似凋零又一季
未过沧海,怎知此月明
未解因由,入眼便似知心
醒去寒暑,梦来相逢未有期
置此身,淡看冬来赴秋寂
天地终覆倾,长生归寂
多年后,新槐再生不见椿立
枝恸无风,叶泣无雨
好似所有缘分朝生暮死薄如蝉翼
唯你在我心头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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