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诉状、答辩状示范文本港澳台地区司法实践及借鉴

武凡熙 作

观点摘要

●香港特区针对4类、澳门特区针对1类案件发布了要素式起诉状示范文本；台湾地区针对17类民事纠纷进行了起诉状要素化探索，但目前还非常简单。

●香港特区允许自由删减、修改要素，澳门特区增加说明附页，台湾地区则保留传统概述方式来灵活应对简案、繁案填写需要。

●香港特区侧重以段落式填空描述来组织各要素，以便于一目了然把握案件。

●香港特区通过示例、澳门特区通过脚注和注意事项来辅助填写。

●台湾地区新近修改法律，进一步明确诉状格式内容，并大规模发布诉讼文书范例。

本次研究对我国港澳台地区起诉状、答辩状示范文本应用情况进行了考察，香港特区司法机构提供4类纠纷要素式起诉状和通用要素式答辩状；澳门特区法院针对“勒迁之诉”发布了要素式起诉状；台湾地区为促推法院高效化解纠纷、便利当事人诉讼，通过修改法律进一步明确书状内容格式，制定发布了涵盖民事诉讼、刑事诉讼、行政诉讼等10个领域书状范例，其中民事诉讼书状范例多达119例，包括17种案由起诉状，起诉状重点细化当事人信息，并对诉请和事实理由进行了要素化探索，但要素整体较少。

香港特区

香港特区为便于无律师代理诉讼的当事人规范地准备起诉状、答辩状，采取了“细化一般规则指引﹢提供诉讼文书样本参考”引导策略。

一方面，其司法机构官网“无律师代表诉讼人资源中心”栏目，逐项细化、列明申索陈述书、抗辩书等常见内容、形式要求，例如，申索陈述书就有13条内容指引、10条形式指引，以清楚告知当事人文书内容应包括哪些信息、形式上如何呈现。另一方面，官网提供了“法院诉讼文书样本”以供参考，其中申索陈述书有4类，具体涉及违反合同纠纷、到期债项纠纷、支票不兑现纠纷、拖欠货款纠纷，抗辩书及反申索书、答覆书及反申索的抗辩书都各自只提供了一类“通用样本示例”。

上述诉讼文书样本都呈现出“要素化”特征，比如，在违反合同纠纷的申索陈述书中，样本会引导当事人填写合同订立情况（标的物名称、营业地址、业务性质、合同订立时间、口头或书面合同、订购单时间等）、合同详情（货品说明、数量、单价、总额等）、合同的关键条款、已经履行情况、违约条款和违约的具体损失、具体的申索额信息等详细要素式信息。当事人可以参考样本全面、准确、规范地表达自己诉求，法官也可以迅速、准确地掌握当事人的诉讼请求以及纠纷的基本事实。

香港特区诉讼文书样本有以下特点：

一是允许当事人根据具体情况自由调整、修改。官网特别声明，法院诉讼文书样本仅供当事人参考，并非专为当事人的个案而设，当事人应该根据自己案件的需要，作出适当的修改。同时，在诉讼文书样本中对该事宜的免责声明作了文字标红。

二是通过“段落式填空描述﹢同类要素表格式罗列”方式有效组织要素内容。分条进行段落式填空描述是香港特区主要做法，即通过一段话将多个常见要素组织在一起，当事人只需要填空或修改个性化内容即可完成要素填写，既可以避免要素过于分散化，也便于法官更直接理解案件基本情况。对于同类多项信息，例如同一合同中多个标的物，则通过“表格式”方式引导整齐地填写货品、数量、单价、总额详情等。

三是直接将“示例”融入诉讼文书样本部分板块。为了加强引导性，香港特区诉讼文书样本部分板块直接展示相关“示例”，便于填写人根据自己情况模仿填写，特别是抗辩书及反申索书通用样本，不同于内地法院推广应用的答辩状示范文本按照要素逐项问询答辩意见，而是直接以“示例”的方式写明承认、否认的几种情形和详情，提供常见的答辩意见语言表述，便于当事人部分修改后直接使用。

澳门特区

澳门特区法院官网在初级法院栏目区分不同法庭提供相关起诉状、申请表及答辩状模板，但基本都是通用起诉状或一般答辩状，并未区分具体案由，且要素化特征并不明显。2024年，为了解决澳门特区长期受社会关注的“租霸”纠纷，澳门特区立法会修改了澳门特别行政区《民事诉讼法典》勒迁制度具体内容，上线了“以迟延满3个月作为依据的勒迁之诉”的起诉状、答辩状示范文本，供利害关系人下载使用，该制度于2025年3月1日正式施行。

新上线的勒迁之诉起诉状示范文本体现出了高度要素化特征：

从要素内容看，事实依据部分细化租赁不动产资料、不动产租赁合同资料、拖欠租金情况（时间、金额、计算方式）、损害赔偿金额、书面通知情况等要素，在请求部分设置了五个常见请求情况，便于当事人直接勾选、填写，后续又细化案件利益数额、证据、附件等。答辩状目前暂未要素化。

从填写指引看，勒迁之诉起诉状末尾还专门附有“注意事项”，对关键信息的填写、表格提交作了指引，并指出如果有特定特殊情况，应通过附加页说明。另有其他一般起诉状则会选择通过脚注的形式对特定专有术语进行注明。此外，在起诉状表格的形式设计上，由当事人填写或勾选的内容附有浅蓝色底纹，方便法官进行阅读和梳理。

台湾地区

2023年11月，为促进法院妥适高效推进诉讼程序，便利当事人诉讼，台湾地区进一步明确书状内容。一是修改所谓“民事诉讼法”第116条第4款为，当事人书状之格式、记载方法及效力之规则，由台湾地区司法主管机构定之。未依该规则为之者，法院得拒绝其书状之提出。二是为了衔接以上修改，所谓“民事诉讼书状规则”于2024年对书状的纸张规格、排版格式、记载方法作了更为明确的规定。其中，为确保司法资源的有效合理运用，保障对方当事人的程序利益，第5条规定：“当事人未依格式或记载方法制作书状且情节重大，经法院定期间通知其补正，而未补正者，法院得拒绝其书状之提出，并发还书状；无法发还者，不列为诉讼资料。”

为了给当事人撰写书状提供参考，台湾地区司法主管机构制定了一整套实用亲民、格式严格、制作精细的诉讼书状参考范例供当事人使用，涵盖民事诉讼、民事强制执行、刑事诉讼、行政诉讼、非讼案件、少年及家事等10个领域书状范例。

在民事诉讼方面，书状范例涉及面广、数量多达119例，当事人从起诉、答辩、保全、调解，再到上诉、再审、退费均有“范例”可依。其中，民事起诉状根据不同案由作了不同的范例设计，包括借款纠纷、给付票款纠纷、损害赔偿纠纷、不当得利纠纷、确认界址纠纷、拆屋还地纠纷等17种。除了当事人信息细化要素较多之外，不同案由在诉请、事实理由部分也作了要素化尝试，但是比较简单。以借款纠纷的起诉状为例，事实及理由部分细化情况仅为“被告于XX年XX月XX日向原告借款新台币XX元，约定清偿期限为XX年XX月XX日，立有借据为证。未料届期不为清偿，经一再催讨，均置之不理。为此，检附借据1件，状请判决如诉之声明，以维权益”。总体而言，未对诉请、事实理由特别细分，要素化特征不明显，在形式上仍保留了一定的整体性。

从实践来看，台湾地区书状范例通常适用于较为简单的诉讼案件。而且，律师也较少直接使用台湾地区司法主管机构提供的书状范例撰写书状，因为诉讼案件往往更为复杂多变，书状范例难以适应个案的复杂性。所以，为了便于法官理解当事人的诉讼主张，律师通常会在书状内作较为详细的陈述。

借鉴意义

从研究来看，制定应用要素式示范文本也是目前我国港澳台地区的司法实践发展方向，虽然要素数量多少、组织方式、辅助填写方式等有所差异，但是推进诉讼文书规范化的方向是一致的，各地区的探索也表现出一些共性问题，可以相互借鉴学习。

一是把握好要素分散化和案件整体性关系，增加对诉讼请求、事实和理由及答辩事项、事实和理由项下的“概述”。相较于传统诉状的笼统概述，要素式拆分、分散式罗列案件情况，需要对方当事人、法官重新整合以整体把握，在一定程度上会增加案件整体把握理解难度。建议可以借鉴香港特区“段落式填空描述”要素组织思路，对一些常见要素通过一段话的形式进行串联组合，当事人只要针对性填空或者修改后，就能规范填写相关要素，这样能够保持一定的“整体性”，缓冲因为要素过于细化带来的阅读理解负担。

二是把握好文书标准化和案件复杂化关系，增加选填项与必填项提示。为了更好地适配简案、繁案应用需要，香港特区在提供示范文本的同时，允许当事人根据具体情况自由调整、修改；澳门特区则针对多个当事人、案件特殊情形等，指引当事人通过“附页”的形式进行补充说明。为了增强示范文本应用灵活性，或可考虑允许当事人、法官在示范文本基础上自由删减、补充相关要素栏目，也可设计繁简版本的要素式文本，标出必填项和选填项，方便当事人使用。

三是把握好填写规范化和使用群众大众化关系，增加“实例”指引和术语解读。为了便于群众理解使用，香港特区直接在示范文本中部分栏目填写“示例”，便于当事人模仿填写；澳门特区则通过“脚注”、文末注意事项等方式对专业术语、特殊情况等进行解释说明。为了进一步便于群众理解使用，可以对示范文本做更多亲民设计，例如对部分关键信息添加其他颜色的底纹，便于当事人填写，也便于法官查阅、梳理；对专业术语添加注解和示例；或可设计在线文书填写功能，并加强在线术语解释和填写指引。

来源：人民法院报·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