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语：是的，世界

夜

 
所有人的性格都是黑的
而墙壁是白的
你呼吸的光线
什么也改变不了
一个人醒来
就变成了别人
在沉睡中
提心吊胆
 

 
诗 

 
许多事物都在体内等候着
许多事物都是我
或我的一部分
像秘密那样开花
像人那样
躲在黑暗里，惊吓着你
 

 
童年纪事

 
雪是白色的
被夜晚隐藏的人是黑色的
最深处的呼喊是蓝色的
沙子和灰烬是黄色的
 
你的故事半绿半红
你，我，所有人
 
你写下的每个词都是紫色的
有些记忆像镜子的眼睛
我看见被消耗的阴影
 

 
是的，世界

 
是的，世界已经分娩不出另一个
早晨的呼吸，我的肺
土和果，一棵涂满颜色的树
 
是的，连海也在接近睡眠
只有光亮，没有声音。白昼的躁动
是谁的遗产？谁的石头会呼喊？
 
是的，答案就是
你问我说。就是夜晚的头发
你忘了我是一个陌生人
 
而风已经说出了一切
 

 
手 

 
大拇指翘起
但更多的时候，它向下
电影里总是这样
开始一个人的地心游记
食指与中指伸出
那把剪刀便沿着一块布的边缘
剪到了石头
另一只蜷起来的手
换一个角度
那个孩子
就长成了胜利者，骑着一个
指鹿为马的词，旅行在自己的梦里
像无名指，或生锈的指环
或者用小指
掏耳朵，那些树和草
流淌着指甲的音色
 
而更多的时候，我们不停地
数着手指，只是对数字感兴趣
手：一个会计师。
 

 
在路上

 
1
在路上
你自己就是每个人
拖着影子
早出，晚归
 
2
太阳的口音是金色的
月亮的口音略黄
你的口音
寂静多于幽暗
 
3
倒伏的青草涌向山峦
带花边的披肩
假设历史是优雅的女性
 
4
我从未想过
确立和反对是两种人生
抵达和出发是一条路径
 
5
旅行就是与钟表拥挤
用分和秒做拐杖
把所有人都挤成一个人
 
6
风吹，树响
谁是谁的反客？
谁是命运的主人？
 
7
词语敞开着
走进去，作为事物
走出来，作为事物
 

 
滴水壶

 
壶为什么不是湖？
擎在手中与映在眼中
所有的轮廓都是空言所有
 
壶为什么不是湖？
 
词的天赋并非人人都能领受
就像一滴水遁入高山溪流
看不见天空的漏痕
而那些看见的人
已全身湿透
 
水滴石穿
一滴水该怎么穿越万古
在这里完成聚合
然后再次倾注而下？
 
一滴水的风景
永远是另一滴的赝品
但却意味着更多
水龙头的一滴意味着时间是液态的
眼角的一滴意味着内心的风雨
正在加剧
这个夏天青翠欲滴
一步之隔，便是深秋
 
壶为什么不是湖？
 
一滴水被谐音诗轻轻一弹
顿时泼溅成瀑布
而所视最终将回到所是
回到词
 
滴
从滴的形状里滴下
我伸出我的手
无法接住这真实而虚无的一滴水
而冥想还在点头致意
而汽车喇叭还响着类似的声音
 

 
冬夜，读基尼亚尔所得

 
从冬天的黎明开始
我听到一些人在说话
那是一种秘密的声音
一种比共鸣更加隐蔽比低语更低的口语
可是我没有看到任何人
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孩子
没有一支为晚餐而点燃的蜡烛
没有一盏挂在雪夜里的大红灯笼
甚至没有不透明的水晶或是模糊的玉
没有树桩上的年轮
没有三叶草肥大而洁白的花丛
没有巨大而唐突的金龟子
没有在做梦时突然叮你一口的蚊子
甚至没有语言本身
没有雄鸡鸣叫的黎明
没有正在扩散的光亮
没有起床的人，自然，天气，睡梦和清醒
没有某些书籍彩色华丽的封面
甚至没有一点假装的快乐在我周围
冬天开始得不错
我在阅读
我读了整整一个冬天
幸福就吞食了我整个冬天
 

 
墙 绘

 
凭借色彩和图案
迎着梦幻，凭借火焰
迎着黑暗，凭借风
迎着云的古意
直到新词旧曲
 
凭借一双手，迎着目光相遇
墙上的向日葵不是梵高的
深邃的星空也不是
记忆眨着眼睛
偶然一瞥，街两旁的房屋以游客的
表情在盛开
 
而本地人的笑意
弥漫在脸上，像时间
带来它的历史
 
凭借脚步迎着台阶
凭借回忆迎着身上的自己
有那么一两次
寂静如岛屿沉没于喧嚣的人海
宽脸或窄脸的黄昏
在你的涂绘颜料里寻找早晨
像寻找某种消逝之美
 
世界在琴弦上弹奏
听见日子用白纸的想象
打开一页天空
而红墙后面，树木的潦草签名
是一封多年前的春秋来信

 
 
作者简介：
    闫语，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获首届萧红青年文学奖，第九届冰心散文奖，《中国校园文学》和《齐鲁晚报》签约作家，著有散文集，现居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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