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灭之后，我们依然相信真理

我们这一代人，生在中国那个尘土飞扬、动荡不断的六十年代末期。小时候，听着别人“忆苦思甜”的故事，也曾在默哀一个又一个“伟人”的离去中落泪。再长大一些，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那些偷偷从书页、电影和留声机里窥见那个遥远的西方世界变得逐渐清晰起来。后来，也会因为年轻而在“全盘西化”的热浪里迷失自己——理想燃烧得旺盛，脚下却未必知道要往哪里走。

最终，我们出国了。站在别人的游戏规则里，才开始认真琢磨自己到底是谁。从那一刻起，原本熟悉的“赛先生”和“德先生”，竟显得有点陌生、有点寡淡。尤其是疫情那些年，我们清晰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失落——不是逐渐沉淀下来的迷茫，而是对肆意表现的寡廉鲜耻的错愕。这种感觉，不只是我一个人有，而是我们这一代大多数出国华人共同的沉思。那座曾高高在上的“灯塔”因为不再清洗而变得暗淡，而那些曾经剥过人皮的“美国国父”们也不再是劳苦人民的救世主。

我们这一代人是热情且单纯的。要说不爱钱？连自己都不信。但当年出国，还真不全是为了发财致富。那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探索与冒险——我们真诚地相信，西方代表着“现代文明”：自由、法治、平等、理性，听起来像人类最美好的未来。那时我们信了，可惜的是，现实并没按剧本走。

西方当然有它好的地方，但远未达到柏拉图的“理想国”标准。所谓“自由”，虽然高傲又矜持，但其实是有价的，可以被资本收买；所谓“民主”，表面上讲少数服从多数，背后却是精英忽悠群众的一种营销话术；所谓“人权”，多半是用来教训别人的，而不是拿来反省自己的。我们原以为“灯塔”能照亮世界，后来才发现，有时候那地方比我们出发的地方还黑。

这种幻灭，说不上愤怒。毕竟当你知道天堂并不存在，也就没必要因失望而大发雷霆。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无言。很多朋友都说：“出国之后，反而更爱国了。”这固然是因为祖国真的在变好，但更根本的原因是——当我们跨出国门，才发现那些曾经动摇我们信念的各种“主义”，早就被他们自己扔进了垃圾桶，甚至连装一装的兴趣都没了。

我们这代人，早已不再指望哪个国家能带领世界走向光明。但我们仍愿意，为值得的事情坚持，为重要的价值发声——哪怕声音很小。说到底，我们不是彻底失望了，而是终于醒了。醒了之后，我们继续走路，只是学会了不再走冤枉路。

就像有人说的：“我们这一代，已经不再追求完美的世界，但我们依然追求——不完美的真实。”而我更愿意说：正因为真正接受了世界的不完美，我们才懂得，这个世界，依然有被完善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