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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约瑟夫·奈,重温10多年前与他“争执”中国崛起与美国衰落

2025-05-08 17:39 阅读量:1万+

华人号:人大重阳

编者按:当地时间2025年5月6日,美国著名国际关系学者约瑟夫·奈去世,享年88岁。约瑟夫·奈曾任卡特政府时期助理国务卿、克林顿政府时期国家情报委员会主席和助理国防部长、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院长,他以提出“软实力”(soft power)的概念闻名,是新自由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代表人物。
2013年,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院长王文曾与约瑟夫·奈在其办公室“争执”中国崛起,相关内容发表在《红旗文稿》2013年第8期。2017年,王文在英国《金融时报》发表与奈的学术商榷文章《“王牌”在中国手中,为何约瑟夫·奈是错误的》,得到其正面回应。数月前,王文还与奈通信商议其下一次访华的时间。现将多年前的“争执”对话及辩论文章发布如下,以此纪念、缅怀这位著名的国际关系理论家。(全文中英文约17700字,预计阅读时间40分钟)

2013年4月

中国变富,美国会受益吗?

——与约瑟夫·奈的“争执”

与约瑟夫·奈在他的哈佛办公室见面前,我们已通了许多封邮件。那时钓鱼岛问题正非常火热,我在邮件里强烈表达了对美国介入钓鱼岛的担忧,以及其软实力理论在中国近些年外交的不适应度。而他也在回信里对自己的理论进行了辩护,并半提醒半警告地说,中国必须学会控制好自己迅速增长的力量,而美国也要谨慎别陷入到东亚的安全困境中。

如果说福山致力于世界政治“过去时”式的总结,那么奈无疑是更喜欢以“将来时”的心态预测国际关系。所以,当所有人都在说美国衰弱时,他或许是全世界最坚决地拒绝承认这一点的。他发现了“绝对衰弱”和“相对衰弱”两个词,进而论证美国只是在综合实力上被新兴国家追近了,但美国也在奔跑,而不是后退,至于他国能否追上美国,或者超越美国,奈的结论是“不得而知”。

如果套用他的“未来不可知论”,他讲的或许有一些逻辑,毕竟如他所信奉的,罗马帝国当年衰弱还有拜占廷帝国,影响力延绵了1000多年;大英帝国的衰弱进程走了上百年,现在世界上英语文化还是无处不在。“至于美国衰弱,我不得而知。我知道的是,我在衰弱”。奈又露出一位老者爽朗的笑容。让我们听听他是怎么论证的吧。

01

“软实力”还起作用吗?

王文:您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思想或理论贡献的?

约瑟夫·奈:没有人能够了解国际关系中的所有事情。我努力指出那些过去有时被人忽视的问题。我认为,自己提出的“软实力”概念非常重要,它开启了人们看待国际事务真实一面的新视野。这些真实的一面也许与我们现在所了解的有所不同。我的贡献就在于帮助人们看到之前理论上所忽视的地方。但没有人能够看透国际关系的所有问题点,这其中也包括我。

王文:正如您所说的,“软实力”一词目前很是流行,全世界都知道,它也许能堪称是国际视野中最知名的词组,但仍有一些人对软实力持有不同意见。近年来,很多人还与您辩论。对此,您如何看待?

约瑟夫·奈: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认为,软实力不会产生极大的影响力。在我看来,这是错误的想法。就如我同事尼尔·弗格森所说,软实力过于温和。但他忽略的事实是,通常情况下,人们的思维和行为是会受到软实力影响的。也有人评论软实力短期之内无法像硬实力那样具有感染力,但我想说的是,就长期而言,它也许会更加有影响力,因为我们的思维慢慢便会受到软实力的影响而转变。

王文:有些人认为,这世界的状况太受限于硬实力。比如伊拉克、阿富汗等问题,美国采用的都是硬实力而非软实力。

约瑟夫·奈:布什的确是这样。当他入侵伊拉克时,他脑子里想的几乎全是硬实力,而不是软实力。所以,没使用软实力,美国入侵伊拉克后付出了惨重代价:美国在全球中产阶级中的名声有所下滑。这影响十分恶劣。再看看另一种情形。奥巴马采用软实力,在利比亚使用武力之前,他首先通过联合国授权。这样的解决方法与处理伊拉克问题上的方法有所不同。如果奥巴马最初没试图先使用软实力,而是直接采用武力,我想结果就会大不相同。

02

美国在衰落吗?

王文:我拜读了最近您发表在《外交政策》上的大作,您认为,目前美国实力存在一些相对衰弱趋势,但您在文中又否认美国衰落的绝对趋势。这好像是挺矛盾的?

约瑟夫·奈:国力衰落可以分为“绝对”和“相对”。我并不认为美国就绝对实力而言真的有所下滑,原因我在文中有阐述。美国经济仍然是很庞大的,且技术创新的成分很大。但如果与中国、印度以及巴西这些正快速发展的国家进行相对比较的话,美国的确在世界地位上略失主导地位。你可以称其为“相对衰落”或是其他国家的崛起。就相对下滑而言,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国家就会超越美国。我们并不知道中国能否减小与美国的差距,中国是否会变得比美国强大,这倒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王文:那么,美国在全世界中最具实力是在什么时候?

约瑟夫·奈:1991年早期时,美国相对于其他国家而言,可能是当时最具实力的国家。这部分是由于苏联解体导致。那并不是由美国内部而是苏联内部因素而引发。

王文:这正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为什么当时那么有实力,现在却变化如此之大?20世纪90年代早期,它是那么的强大,无人能及,可现在,情况却改变了。

约瑟夫·奈:我认为,20世纪晚期,美国所处的世界地位部分是由于苏联解体造成的,认识到这点非常重要。在我看来,是苏联使美国变得强大而无人能及。虽然中国、印度、巴西等这样的国家并没有取代苏联的位置,但不可否认的是,的确有越来越多的国家相比过去而有所突出变化。这是其中的部分不同。

另外不同的是:如果考虑美国资源最丰富的时期,它也并不总是一下子就能运用所有资源的。如果考虑1940年代末,美国相比于20世纪90年代更具实力,全球最大经济国、拥有大量武器装备,但它也无法阻止共产党开始掌控中国,也无法全面掌控朝鲜半岛局势以及其它世界。所以,即使美国在历史上相对其它国家在任何时期都更具实力,它也很难将这种实力全面转化为行为。

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因苏联而看似更具实力时,那也并不意味着它就可以干所有事情。就伊拉克入侵上,美国通过推翻其政权从而将其同化,但它却不能真正改变伊拉克社会。

目前所发生的那些问题,比如所谓的阿拉伯之春,就是从各国社会引发的革命。对此,如同美国无法阻止20世纪40年代晚期的中国革命那样,对这些问题,美国仍束手无策。所以我想再次强调,我们应该谨慎考虑。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认为只要国家拥有很多资源,就拥有了足够实力去等到它能赢得的任何结果。

王文:那么,就您所言,美国在冷战结束后过于骄傲,以至于失去了方向?

约瑟夫·奈:在我看来,冷战结束后,美国实力运用方面,像2001年的布什政府那样,认为可以做任何事情。这其实是错误的。我在一些书中解释过这点。因为我们所做的很多事情都在单独完成。在我看来,美国在21世纪初,是在浪费实力,它并没有去和其他国家全面合作。

王文:那美国还有机会恢复它在1990年或在1940年代的国际地位吗?

约瑟夫·奈:每一项都恢复到20世纪中期那样是不可能了。那时美国的强大并不是由于其内在的因素,而是因为二战的发生。同样,1990年美国也不仅仅是由于其内在因素所致,也是受外部因素所致,比如说苏联解体。所以,如果问我是否还会出现另外的外在事件损害到其他国家,我想,这是有可能的,但我并不希望这发生。我认为像1945、1991年这样的时段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王文:我曾与一些美国的政治学专家讨论,发现他们对美国未来实力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观点,有专家猜测未来的美国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苏联,即只有在军事方面非常强大。而现今的美国,其军事实力也十分强大,正如您所说,其软实力文化、经济实力以及社会实力都或多或少有衰落或受到损失,会那样吗?

约瑟夫·奈:如果美国只关注军事实力,它将会犯苏联那样的错误。但是,请注意,苏联在军事实力上的投入超过其国内生产总值的20%,但美国只到4%。这是美国和苏联的一大不同之处。但如果美国持续增加军事花费,就会造成错误。但现在,奥巴马政府相比于2006年小布什执政,已经拥有更多的软实力。

所以,美国并不是偶然出现的下滑。继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经济实力严重受损,但另一方面也有年均2%的GDP增长。这也是我在《外交政策》中发表那篇文章所试图阐释的。我认为,美国不应该过度强调军事实力,需要去做一些与我们经济实力、软实力相关的事情。

王文:随着一些新兴国家的崛起,世界将需要什么样的美国?每一个新兴国家都会有其国家利益需要考虑,它们也许不需要一个霸权式的美国。

约瑟夫·奈:在我看来,如果美国所定义的自身国家利益与其他一些类似中国、巴西等等国家所定的利益重叠,那在集体选择上,它就可以扮演非常有用的角色。类似国际金融稳定这样非常重要的问题,也可以由美国与中国等国家合作解决。换句话说,通过类似二十国集团这样的形式,合作解决共同涉及的问题,就能达到平衡。这也就是我所说的一起用权力解决事情,而非运用权力去控制的原因。如果权力是一种影响其他人如何做事的能力,有些事情可以通过实力去控制另一方,有些事情也应当和他人携手运用权力解决。

类似国际金融稳定或国际气候变化这样的问题,如果运用实力去控制另一方,那问题是不可能解决的。所以针对你说问的:世界将需要什么样的美国,我认为,它应该是能够有效地帮助其他组织群体,或是能广泛定义国际利益的国家。这样的话,对美国、中国、巴西等都是有益的。

我认为,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对于中国和美国而言都将是巨大的挑战。如果我们认为,零和的竞争正在出现,或是传统军事力量占主导,那么,美国将失去双赢的未来。对美国、中国而言,双方国家越互疑,建立双赢关系就会变得越发困难。政治偏向很有可能集中于竞争而非合作。

你看,最近美国奢华竞选,奥巴马、罗姆尼之间就存在着很多想与中国竞争的因素,而对于如何与中国发展双赢关系的因素却很少。同样,中国的十八大也是这样的。没有人想被美国控制,但问题在于中国也许会与邻居相争,这些国际竞争是导致未来不确定性的重要因素。所以,这对于两国关系而言都是危险的。问题是,继美国大选及十八大以后,我们能回到试图定义的更为广泛的合作关系上吗?

03

中国崛起会给美国带来什么影响?

王文:既然您提到了中国,那我们就继续讨论些中国的话题吧。在我们这两大国间建立双赢的关系,我完全同意。但问题是,正如奥巴马两年前提到的那样,美国永远都不做第二,在亚洲也有一些说法,比如说,中国式的第二是特例。目前,我之前接触、联系过很多美国学者,他们通常不在意中国崛起。您怎么看待中国崛起对美国当下全球地位的影响?

约瑟夫·奈:在我看来,中国崛起对其成百上千的人们来说是件好事,它带动了贫困问题的改善,使人们过上了好日子,收入也得到提高。这对美国而言也是件好事。因为贸易互惠如同一些双边合作那样,是很自然的事。中国崛起,会使美国变得更加富有。

但是,我们也得注意当第二的中国,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你问我,中国什么时候在总的国内生产总值上会超过美国,我估计应该是十年之内。但如果问,何时中国人均收入会高于美国,那也许将是30-50年,或是永远不会。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那是个长久的事情。当你要计算实力经济时,你可以站在全局角度,也可以就人均收入来计算,经济结果将是复杂而不同的。就第二种算法而言,我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中国变得富有了,中美双方都会受益。

王文:您经常说,美国并没有衰落,但问题是,如果中国国内生产总值超过美国,那看上去似乎美国就是衰落。您知道,美国国内生产总值1945年占据世界一半,20世纪90年代,也许还有30%—35%。

约瑟夫·奈:计算方法错的话,结果也会错。比如说,就美国1945—1970年国内生产总值中市场份额而言,它是衰落的。1945—1970年,美国也在持续下滑。但1970年代后,下滑趋势得到回升。如果你画个表记录世界大战前国内生产总值上升及下降的情况,假设从1970年至1990年,这之间是没有衰落的情况,只是上升然后又恢复至原点。

王文:但咱们的确在邮件中提到过,一方面,美国和中国目前的实力差距相差不大;另一方面,就南海或钓鱼岛事件而言,看上去中美之间的不确定性又十分危险。您建议中美应当避免冲突,但美国却经常担心或提防中国。

约瑟夫·奈:我同意,如果美国过于担心中国,他们便可能会鲁莽行事,那是危险的。如果中国过分确信美国处于衰落状态,中国也可能会鲁莽行事,从而导致冲突产生。我在一些书中曾提到,战争是由于一国实力上升威胁所引发的他国害怕引起。如果实力有所增加,中国会害怕美国,即使冲突并不是真的有必要,但那还是会发生。所以说,我同意这是危险的。但我认为这种危险是可以避免的,它并非一定会发生。

王文:但或许下一个五年或十年,将是个中国的风险高发期。对于中国领导层,您有什么建议吗?

约瑟夫·奈:我认真地翻阅十八大相关的一些中国政府文本。其中可以感觉到,中国正在寻求更好的战略。针对如何展开新战略,他们也在寻找方法。如果我们彼此完全独立,那么不可能有更好的发展。如果我们增加彼此交流,设法达到双赢的状态,那么,双方相互发展便有可能。我们不应只关注竞争,同时也要关注合作。

04

未来会更好吗?

王文:几天前,我与弗朗西斯·福山见面,相比20年前,他看上去或多或少已有所变化。虽然他的理论非常乐观,但看上去,他对于未来世界的发展却十分悲观。您呢?

约瑟夫·奈:我倾向于更乐观的局面。虽然目前存在很多问题,但就冷战最严重时来比较,我仍然认为未来的世界将会更美好。比如50年前的1962年,对比那时的世界与现在的世界,我认为危险在于包括美国在内的国家如何建立新的世界。创造新世界中所面对的问题是困难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

另外,你可以看到,目前的世界经济采用的是适当的政策。我们仍然可以说,经济增长意味着所有的人变得更加富有,无论是对富有国家的穷人、贫困国家的穷人,抑或两类国家中的富人而言。如果你考虑到之前所造成的危险,那这危险系数是有所减少的。繁荣将有可能会继续增加每个人的利益。虽然针对目前的情况看,人类还没有完美解决的办法。但我想,在接下来这二十年里,世界将会变得更繁荣。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人们已经开始认识到了它的重要性。

王文:问题是,目前仍有很多问题看上去似乎没法轻易地解决。比如,气候变化、贫富差距、贫富国之间不平等、穆斯林国家与美国之间的矛盾等等。很多严重的问题也许会使这个世界变得越糟糕。

约瑟夫·奈:我认为,没有单一理论可以用来解释所有事情,但对你所描述的那些真实问题,也不应当认为必然会使世界变得越发糟糕。正如我之前所说,当今世界要比50年前的状况更好。

王文:三年前我曾与霍布斯鲍姆先生交谈,可惜他几周前不幸去世了。他曾经说过,过去的冲突存在于国家之间,但未来的冲突将在国家内部发生。由于互联网及社交媒体的产生,为人们带来了更多权力,社会治理面临着大问题。您又是怎么看待这些复杂影响的?

约瑟夫·奈:在我看来,其负面影响十分严重,但带来负面的同时也带来了好的一面,这要取决于我们是如何使用它。我认为其本身并没有坏处。它只是使犯罪有机可乘,但同时它也为那些想要更多社会透明化的人提供了权力保障。所以说,它还是有正面影响的。

王文:目前,无论是美国还是中国政府,都没有任何方法去计算社交媒体所带来的影响是多少。这也是为什么美国去年有了“占领运动”,中国也有很多群体事件。要如何看待这些运动?

约瑟夫·奈:实际上,美国“占领运动”中,人们只关注那些曾被忽视的问题。现在,人们可以和法律争辩。这对中国来说是好事情,一些群众可以揭发当地政府官员的腐败,后者做了坏事,又想将其掩盖。现在他们再也不能这样做了,我认为,这很好。

▲《中国变富,美国会受益吗?——与约瑟夫·奈的“争执”》一文刊发在2013年4月24日人民网理论版及《红旗文稿》2013年第8期

2017年11月

“王牌”在中国手中,

为何约瑟夫·奈是错误的

——王文
我对于约瑟夫·奈教授的深厚学识抱有崇高的敬意。然而,从学术批评的角度来说,他最近对于美国权力的乐观估计实在是显得有些过时。他认为,地理上的隔绝足以保护美国不受外来敌对势力的攻击,然而这个假设在学理上略显轻率。“独狼式”恐怖袭击事件在美国频繁发生,带来了相对于传统地缘政治冲突更加严重的伤亡与破坏,这一点奈教授并未有足够考虑。
另外,美国目前确实不需要更多的石油进口,但这却使得中国在中东、俄罗斯、非洲和拉美的能源市场上受到更加热烈的欢迎。尽管美国更可能承受得起贸易战的损失,中国却日益代替美国,成为世界自由贸易的代言人。此外,随着跨境支付的发展,人民币的国际接纳程度不断提升,对美元的主导地位构成了长远意义上的挑战。
这也难怪为何奈教授最近撰写的“与中国的竞争中,美国仍然占据先机”(America still holds the aces in its poker game with China)(原文附后)一文读起来颇具20世纪现实主义的陈旧风格。他试图从地缘政治、能源安全、贸易战争、美元地位这四个角度来论证美国权力的持久性,但基于以上的现实情况,我们可以确信,约瑟夫·奈教授的这一篇文章很难适用于特朗普11月8日至10日访华时所面临的状况。
这将是特朗普上任以来首次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也是他本人第一次踏足中国大陆。据传闻,这位标新立异的总统多年前曾来香港进行谈判,但却未能讨到什么便宜。相信自那时起,特朗普总统对中国人的商业智慧便应该有深刻体会了。而今年的4月,即便是在美国主场的佛罗里达,与习近平主席长达7个小时的马拉松式会谈也让他只能承认中国领导集体的政治智慧。
由于中美关系的特殊性与重要性,美国总统的历次访华都在中国外事活动安排上有着最高的优先级别。不过,特朗普的这一次访问所要面对的,是两国相对社会心理所发生的重大变化。
中国在对待美国总统访问的事务时,显得愈发成熟自信。近年来,在人权、贸易和两岸关系等议题上,中国对双边关系的塑造力与影响力已经与美国并驾齐驱,甚至在某些议题上中国的话语权还要更加有力。
●中国的这种底气,首先来源于对中美双边关系趋于稳定的基本战略判断。
迄今为止,两国在多个领域建立了成熟的合作机制,其成果包括100多个对话渠道、近6000亿的双边贸易总额和600万人次的人员往来。各类系统性与结构性的因素决定了在未来中美关系将同时包含竞争与合作两大主题,并且对于双边关系整体趋稳的判断也不会因为美国总统的某一次来访而发生大的变化。
其次,国际社会对于两国的观感在发生重大的转变。
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气候变化、自由贸易、国际秩序变革、扶贫援助和支持联合国事务等各个方面愈发成为世界范围内的领头羊,也因而获得了愈发广泛的国际支持。作为世界最大的贸易国、第二大的经济体和第三大的军事力量,中国在G20、“一带一路”倡议与金砖国家合作等多边外交场合发挥着积极的国际影响——这与特朗普当选后不断退出国际合作的决策形成了鲜明对比。实际上,美国软实力的逐步走低已经受到了美国政界、学界和民间的一致批评,但换来的只有叹息。
第三,对于探索有本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中国的自信心日益坚定。
相比于西方社会内部的重重矛盾,中国有序治理的能力不断增强,也成为了发展中世界新的希望灯塔。即便是遭受着国内外各路质疑的特朗普,他在对法国、德国、澳大利亚、英国、日本等传统盟友多加冷落的同时,对于中国及习近平主席却表达了很强的尊敬之情。
由于陷入了复杂的国内政治冲突,特朗普此行的一大重点便是在各个领域争取中国方面的支持。商人出身的特朗普有着更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更关注实际效果而非“政治正确”。有意思的是,这与中国实事求是、开拓创新、自力更生的发展理念有着很强的内在契合性。故而,在两国可以寻求理念一致的基础上,中美完全可以在能源、基建、太空、互联网、产能、工业化等各个领域构建新时期的双赢关系。
总而言之,中美之间相对实力和国际地位的接近程度在历史上绝无仅有。故而,对两国而言,重拾“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原则将会是未来双边关系发展的理性选择和重要方向。
▲《“王牌”在中国手中,为何约瑟夫·奈是错误的》一文刊发在2017年11月8日英国《金融时报》

以下为英文原文

Aces now in China’s hands: why Nye’s view is mistaken

Wang Wen

My deep respect for Professor Joseph Nye’s scholarship does not detract from the fact that his optimistic outlook regarding US power is somewhat outdated.
He posits that geographic isolation is enough to shield the country from hostile powers. Yet this blithe assumption conveniently discounts ‘lone-wolf’ terrorist attacks, capable of visiting far greater destruction than traditional geopolitical animus.
While the US is now emancipated from fuel imports, it is precisely this need which has seen China welcomed with open arms on energy markets in the Middle East, Russia, Africa and Latin America.
While the US might fare better in a trade war, it is China that flies high the banner of global free trade. The greenback’s primacy is confronted with increasing acceptance of the renminbi as a result of cross-border payment.
Built on the four elements of geography, energy, trade and currency, Professor Nye’s assertion that “America still holds the aces in its poker game with China” reads decidedly like 20th-century realist orthodoxy, ill-suited to the conditions obtaining in China during President Trump’s visit from November 8 to 10.
The occasion represents Trump’s first state visit to China since he assumed the presidency and the first time that he has set foot on the mainland.
Rumour has it that, many years ago, the maverick businessman got his first taste of Chinese business acumen when he was unable to gain an edge during talks in Hong Kong. The same held true when, in April 2017, he learnt of the wisdom of China’s political leadership during a marathon seven-hour meeting with President Xi Jinping in Florida.
Visits by US presidents have always commanded pride of place on the Chinese diplomatic calendar, with such events accorded the highest of priorities due to the special nature and importance of the Sino-American relationship.
What sets Trump’s upcoming visit apart from those by Bill Clinton, George W Bush and Barack Obama are important changes in the comparative social psychology of the two countries.
China is increasingly confident in dealing with such occasions. In recent years, its ability to shape the future of Sino-American relations has caught up with and even exceeded that of the US on such issues as human rights, trade and the Taiwan strait, where the US is deliberately obstructive.
This new-found sense of self is to be seen, first and foremost, in fundamental strategic judgments regarding the stability of the Sino-US binary. Thus far, the two countries have established mature mechanisms for bilateral co-operation in many fields, underscored by over 100 channels for dialogue, almost $600bn in bilateral trade, and personnel exchange annually amounting to 6m.
Although the Thucydides trap still haunts bilateral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systematic and structural factors have determined that the future will be marked by coexistence between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 This sense of general stability will not be changed, for better or worse, by a single presidential visit.
Second, the way both countries are perceived by international society has undergone a subtle shift. China has enjoyed broad support for its championship of such just causes as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climate change, free trade, reforming the international order, poverty reduction and supporting UN endeavours. In its capacity as the world’s largest trade nation, the second-largest economy and third largest military power, China has exercised positive international influence in such multilateral realms as G20,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and Brics.
This contrasts starkly with US post-election withdrawal from global affairs. The steady decline in US soft power is both bemoaned and critiqued by politicians, scholars and members of civil society alike.
Third, China is ever committed to its mission of blazing a path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contrast with the internecine conflict rending Western society, China’s increasing ability to impose orderly governance is a beacon of hope for the developing world.
Rebuffed by Trump, who is facing mounting criticism over his leadership both at home and abroad, traditional US allies such as France, Germany, Australia, Japan and the UK have heaped praise upon China and President Xi Jinping.
Embroiled in domestic political strife, Trump’s visit is underscored by a marked thirst for Chinese support in all areas. A businessman by trade, Trump’s realist outlook has lent itself to a refutation of ‘political correctness’ and a focus on the end result. This resonates with China’s founding principles of seeking truth from facts,innovation and self-reliance.
Given this convergence, there is much scope for building a ‘win-win’ relationship in such areas as energy, infrastructure, space, the internet, productive capacity and industrialisation.
In sum, relative Sino-US power and international status has reached unprecedented levels. Going forward, the binary will be informed by the new governing principles in big-power relations, namely ‘no conflict, no confrontation, mutual respect, and win-win co-operation’.

在与中国的竞争中,

“王牌”在美国手中

——约瑟夫·奈

特朗普总统与习近平主席:白宫方面威胁进行的贸易战,但这会对两国同时造成严重危害。

在上周举行的中共十九大后,观察人士对习主席报告的分析指出,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强大而有力"的权力体,"一带一路"倡议也促进着中国在世界范围内经济与政治权力的攀升。

美国曾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也是各国最关键的资金来源国。然而在当今世界,中国已经成为近100个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相比之下,只有57个国家与美国的贸易占据该国外贸的第一位。此外,中国计划在下一个十年为国际基础设施建设提供超过1万亿美元的贷款,而美国却在削减对外援助计划,并试图减少在世界银行的持股份额。那么,相比于一个不断衰弱的美国,中国是否如某些分析家指出的那样,在地缘政治的竞争中占据了优势地位呢?

假如,有一位来自火星的访客愿意为这场竞争下注的话,我相信如果他足够明智,就应该还是倾向于美国:毕竟在我看来,美国在与中国的竞赛中还有四张王牌,并且这几张牌应该足以持续到特朗普任期结束后的更长时间。

第一是地理优势。美国两面环海,并且虽然有特朗普政府退出北美自贸区协定的疑云,周边国家可能还是倾向于对美国保持友好态度。中国则有着14个陆地邻国,并且与印度、日本、越南有着领土争端,对其软实力的发展构成了限制。

第二是能源优势。十年前的美国似乎只有依赖能源进口这一条出路,而今天,页岩气革命的发展则使得美国已然转型成为能源出口国;甚至,根据国际能源署预测,北美会在未来十年实现能源的充分自给。同时,中国愈发依赖于中东的能源进口,而且许多石油是从南海——这一区域美国的军事存在十分突出——运至中国的,故而能源风险确实存在。

这种能源供应的脆弱性迫使中国在三个选项中做出选择:避免与美国的海上军事冲突,以保障能源供应航线的安全;继续推动建设来自俄罗斯的天然气运输管道;开发新的、可再生的能源,减少内燃机的使用,从而降低对石油资源的依赖。中国正在第二和第三个选项的道路上大力发展,但是降低能源脆弱性的过程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第三张牌是贸易。中美两国较高的相互依赖程度决定了这种"互相毁灭"式的经济关系(mutual assure deconomic destruction),双方都保持着高度的审慎。故而不难理解,特朗普政府所威胁要发动的贸易战必然会对中美两国同时造成严重危害。但是如果这种审慎被抛弃,那么由于中国更依赖于这种双边交流,中国在贸易战中的损失预期会大于美国。如兰德公司预测,在太平洋上进行一次无核战争将会消耗美国5%的GDP,而对于中国,这个数字可能是25%。

最后,美元是美国潜藏着的一张王牌。各国政府的外汇储备中,只有1.1%是人民币,美元则占据了64%的比重。一年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宣布人民币作为第五种货币纳入特别提款权货币篮子,这带来了民族主义情绪的高涨:许多人将这一事件看作中国货币逐步超越美元的一个重要时间点。但事实上,人民币在国际支付中的份额已经从2015年的2.8%滑落至如今的1.9%。究其原因,能够被国际接纳的储备货币需要该国有高度发展的资本市场、可信的调控政策以及法治建设。对中国而言,这几个维度都面临着国际市场的怀疑。

当然,一个鲁莽的总统即便有一手好牌,也会打的一塌糊涂。但是这四张王牌很有可能在特朗普任期结束之后仍然发挥着作用。所以我认为,相较于宣称美国的时代即将结束、中国主导的国际秩序即将到来,我们更应该关注这些隐藏的、影响世界权力结构的因素。

▲《与中国的竞争中,“王牌”在美国手中》一文刊发在2017年11月2日英国《金融时报》

以下为英文原文

America still holds the aces in its poker game with China

JosephNye

After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s celebratory 19th congress, which ended last week, some observers proclaimed Xi Jinping a new emperor. Mr Xi, for his part, called China a “great and strong” power and touted his Belt and Road infrastructure initiative to promote Chinese economic and political power around the world.

The US used to be the world’s largest trading nation and its largest bilateral lender. Today nearly 100 countries count China as their largest trading partner, compared to 57 that have such a relationship with the US. China plans to lend more than $1tn for infrastructure projects over the next decade, while the US is cutting back aid programmes and its contributions to the World Bank. Are the alarmists right that China is winning the geopolitical card game with a declining US?

Imagine a visitor from Mars looking at the cards each player holds. Contrary to the conventional wisdom, our Martian would be wise to bet on the US. It holds four aces that are likely to outlast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One of the high cards is geography. The US is surrounded by oceans and neighbours that are likely to remain friendly, despite Donald Trump’s mistaken policy of undercutting the 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 China has borders with 14 countries and has territorial disputes with India, Japan, Vietnam that set limits on its soft power.

Energy is another American ace. A decade ago, the US seemed hopelessly dependent on imported energy. Now the shale revolution has transformed it from an energy importer to exporter, and the 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 projects that North America may be self-sufficient in the coming decade. At the same time, China is becoming more dependent on energy imports from the Middle East, and much of the oil it imports is transported through the South China Sea, where the US maintains a significant naval presence.

This vulnerability presents China with three options: avoid naval conflict with the US that would disrupt these supply lines; increase dependence on natural gas pipelines from Russia; reduce dependence on fossil fuels by switching to renewables and banning the internal combustion engine. China is investing in the second and third options, but eliminating vulnerability will take decades.

A third high card is trade. High levels of economic interdependence encourage prudence in the US’s relationship of “mutual assured economic destruction” with China. A trade war, such as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has threatened, could do grave damage to both countries. But if prudence fails, China is more dependent and has more to lose than the US. For example, the Rand Corporation has estimated that a non-nuclear war in the Pacific would cost the US about 5 per cent of gross domestic product, but would cost China about 25 per cent.

Finally, the US dollar is an American hole card. Of the foreign reserves held by the world’s governments, just 1.1 per cent are in renminbi, compared with 64 per cent for the dollar. A year ago, with great nationalist flourish, China announced that the renminbi had become the fifth currency used by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to calculate special drawing rights. Many saw this as a sign that the Chinese currency was beginning to overtake the dollar. But in fact its share of international payments has slipped from 2.8 per cent in 2015 to 1.9 per cent today. A credible reserve currency depends on deep capital markets, honest government and the rule of law — all lacking in China.

Of course, a reckless player can misplay a strong hand. But these four cards are likely to survive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And those who proclaim Pax Sinica and the end of the American era should take such underlying power factors into account.

The writer is a professor at Harvard and author of ‘Is the American Era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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