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溪先生与望烟楼

“郊岭风追残雪去，坳溪水送破冰来。”春寒料峭，细柳暗黄，正是春归时节，遥遥望去，野村低树，炊烟袅袅，似山水画般素净。

赣江有一条支流，名为泸水，滋养了庐陵众多文人贤士，从参天的樟树下，从拙朴的古宅中，依稀可以窥见当年“十子八进士”的盛景。春潮涌动，站在泛着微波的泸水河畔，雾气层层叠叠地从远处的青黛中缥缈而来，想必须溪先生正是看到此景，才写下了“江柳长天草色齐，新晴何物不芳菲”的灵秀词句。

须溪是南宋爱国词人刘辰翁的别号，在江西省吉安县梅塘镇小灌村的古宗祠内，还保留着他清癯的画像。刘辰翁少年家贫，无钱进入书院深造，只好借资国寺一间小房自学。一天，他见众多烧香拜佛之人在菩萨面前求福求财，样子十分虔诚，便写下一副对联：“经忏可超生难道阎王怕和尚，纸钱能赎命分明菩萨是赃官。”白鹭洲书院山长欧阳守道在机缘巧合中看见，这位培养出文天祥、邓光荐等大家的文坛巨擘，认定此人日后必成国家栋梁之材，便破例免费收下这个无钱读书的学生。在名师的栽培下，年仅二十六岁的刘辰翁参加乡试中举，夺得解元，真是书生意气、踌躇满志。

庐陵自古多忠义之士，刘辰翁便是以“鲠直”为名。刘辰翁参加乡试时正值奸臣丁大全在朝为相，专权结党，他对策“严君子小人朋党辨”而招嫉恨，不为录用。四年后，当他去临安考进士时，正是贪官贾似道擅权之际，他在廷对中直言朝廷“风节不竞，可撼”，大“忤”贾似道意，被宋理宗亲置为进士丙等。

“家人当睡美，又忆归程几。”赣江浩浩的江风，送来了一叶轻舟。二十年仕宦浮沉，刘辰翁饱饮贪官之痛、亡国之恨，终于返回了他心心念念的老家小灌村，潜心著作，教授学生，再不用经受“困不成眠窗似水，清露不曾寒”的思乡之苦。

小灌这个庐陵中部的小村庄，先后出了21名进士，刘辰翁是第13位。青砖、灰瓦、白墙，走在幽静的卵石小巷上，沿着深厚的人文脉迹，聆听穿越百年的琅琅书声，感受这方水土的人杰地灵。

良好的文风离不开淳美的乡风，在小灌村，刘辰翁的忠义精神被一代代弘扬，“义仓、义渡、义学、义医”的“四义”之举，还流传至今。“义仓”，是由村人支援捐献钱粮储备，遇到天灾人祸开仓赈济；“义学”是由绅士出资建造私塾，邀请先生，让村中弟子免费读书；“义渡”是在泸水边设立码头，购置渡船供人过渡，购置田产以供渡工工资，使行人得以免费过渡；“义医”是有一富商在村中开设药店，邀请医师坐店，四邻百姓小病小痛来店中问药，一律免费。其中，最为人称道的莫过于修建“望烟楼”。村人在经过村中的通往吉安街市的古道两边开设店铺，并建了一座“望烟楼”，楼高三丈，高出民居。建此楼可不是为了观风景，而是瞭望哪家烟囱不冒烟，就地考察属实后，给予救济。这样充满善意的举动，立足于互助、和谐的社会关系，浸润着尊重、平等的价值观念，在千年后的今天，依然熠熠生辉。

千百年，人间天上，遽如许、遽如许。须溪先生与望烟楼已成为记忆，不变的是嵌在乡亲们灵魂深处的浓浓乡韵……

注释：文中诗词取自《须溪集》，故事取自《梅塘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