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任君：海晏河清 行稳致远——朝野政党都有责任保障新加坡长治久安

2025年全国大选见证新加坡又一次有序、平稳的权力过渡。从第三代领导人李显龙手中接过总理棒子的黄循财，必须通过全国大选这一关，才算是真正的圆满接班。结果执政党在他首次领军之下不但顺利打赢选战，还交出亮丽的成绩单。

这是新加坡建国以来的第三次权力交接，前两任总理在接班之后首次挂帅打选战的总得票率都下降，但这一次却比上一届高出4.33个百分点，达到65.57%，扭转了这个趋势。

在2025年全国大选，第四代领导班子获得人民强有力的委托。 （彭博社）

这次大选作为第四代领导班子启动的新征程还有一个意义：是建国总理李光耀离世之后的第一次。前两次他都还在内阁中，虽然不再领军，但他的光环仍在辉映。现在他老人家已不在，但泉下有知，肯定会很高兴，因为行动党这个深谋远虑的“放权交班”制度，是他以身作则建立起来的，政权一代又一代的平稳交接，是他留下的重要政治遗产。

这也是第一次在没有李家的人等着接班的情况下的庄严交班，第四代领导班子获得人民强有力的委托，让交棒的李显龙资政感到无比欣慰。他指出，这次选举的结果显示，新加坡人明确地表达了对黄总理以及他的第四代领导团队的支持，并且意味深长地说：“这让我们一起证明新加坡的能力，告慰先辈，也不负子孙后代的期望。”

的确，尽管面对各式各样的生活难题和压力、心中存在种种对现状的不满，大部分选民到了投票决定国家前途的关键时刻，仍然是冷静务实的，清楚知道谁才能够说到做到，实践竞选诺言，保障国家安全，维持社会稳定，促进经济繁荣，增加就业机会，真正照顾好自己和家人子孙的长远利益。这种顾全大局的精神是新加坡人可贵的特质，人民对政府的高度信任是新加坡的宝贵政治资产，这些都是很多国家所缺乏的。

在美国总统特朗普点燃的关税战硝烟正弥漫全球、世界局势动荡不安之际，新加坡人民有智慧、有理性地向国际社会发出明确信号，向全世界显示我们愿意团结一致，全力支持黄循财总理的团队应付国家面对的艰巨挑战，肯定会大大加强政府的底气。

令人欣慰的是，选战过程虽然激烈，群众大会上尽管情绪高涨，唇枪舌剑、互相攻击的骂战难免煽动人心，滚滚硝烟也不时蒙蔽人们的视线，社交媒体更一如既往地充斥着假消息、谎言、半真半假的东西、似是而非的言论，但受信任的主流媒体还是发挥关键作用。候选人本身的言论大致上也不会失之偏激，选战过程整体来说是秩序井然的，并没有国外常见的那种充斥着恶毒极端言论，社会严重撕裂的情况。这种既有激烈竞争却又相对温和理性的“选情”，也算是新加坡的民主特色吧。在这方面，无论是执政党或在野党，都应记上一功。

关于人民行动党在这次大选中漂亮胜出的原因，包括《联合早报》在内的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这几天都已有相当全面深入的评析，无须在此赘述，还是展望未来吧。

放眼未来，行动党第四代领导在获得人民强力委托下站稳阵脚、巩固政治权力后，形势一片大好，至少在未来两届继续执政是毫无悬念的，除非出现重大内部问题。

政党轮替的朦胧轮廓

然而，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工人党其实也是本届大选的另一个赢家，虽然没有斩获新议席，但它在惹兰加由单选区只是“输之毫厘”而已，在淡滨尼集选区也只是以微差落败。值得注意的是，它在竞逐的所有选区中，得票率都超过40%；更重要的是，所参选选区总得票率已经连续两届以微差超越行动党。虽然这主要是因为它“择肥而噬”，不打没把握的仗，不能过度解读，但也已见微知著了。

因此，放眼长远的未来，随着工人党势力的进一步巩固、“两党制”格局的基本形成，政党轮替的朦胧轮廓，是否已经在新加坡政治地平线彼端隐隐然出现了？

工人党向来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它清楚知道：人民还是希望行动党继续执政，但与此同时，也希望尽可能有多一些反对党议员来“制衡”政府。因此，它很明智地一再表示不会在可预见的将来问鼎政权。即使在本届大选，也只角逐不到三分之一的议席，目的就是希望选民“放心”投票给它。

但没有理由相信工人党会就此打住。若以为真有一个政党存在的目的，是要在国会中永远扮演“忠诚、有建设性的反对党”的角色，那未免太天真了！跟行动党一样，工人党也不断在进行党内更新，延揽人才，本届大选派出的26名候选人中，有15人是首次参选的新面孔，其中八人年龄40岁以下，而且有不少还是让人亮眼的高素质人选。经过这一役，工人党肯定是会“乘胜追击”，从下一届大选开始竞逐超过三分之一的议席，争取在2030年代否定执政党修改宪法的权力。然后再见机行事，步步挺进，直到累积了临界规模……

我并不是说这一天一定会到来，至少对我这个“坐七望八”的人来说，也许等不到这一天，但这样的可能性是不能排除的。

我只是希望，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如果新加坡真的不能“免俗”、摆脱政党轮替的民主宿命，无论将来是谁“做政府”，都有责任保障新加坡的生存与繁荣，确保我们的国民认同和生活方式得以延续。

政党轮替之后，政策当然可以改变，但相对于经济和民生等政策来说，关乎国家存亡的国防和外交政策的伸缩空间非常有限，国民认同所建基的多元种族、文化和宗教原则更是动摇不得。工人党既然有志当政，就必须从现在开始展示维护国家重大利益的决心。

然而，在本届大选中，工人党却异乎寻常地在外交方面做了“出位”的表态，令人惊讶。该党的竞选宣言大致符合人们对它的期望，但来到外交政策关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部分，却突然宣称即使“两国方案”的谈判尚未完成，“新加坡应正式承认巴勒斯坦国”。

外交无小事轻易“玩”不得

工人党在重大外交政策方面一向是与政府看齐的，包括支持“两国方案”，为什么偏偏在竞选的敏感时期急于做出这个突兀的表态呢？对此我感到很纳闷，直到4月23日提名日，工人党宣布将具有鲜明族群色彩的副主席费沙，从原来的阿裕尼集选区调离，派到马来族占25%的淡滨尼集选区领军，这个疑团总算解开。

这种将外交问题政治化以便讨好特定族群选民的做法在国外司空见惯，但这种伎俩值得我们效仿吗？这很明显是在打擦边球，而且已经打出界了！工人党是否考虑到，如果有一天它真的当政，必须为这个到时可能还没解决的问题在国际上表态时，如何自圆其说？

凑巧的是，根据媒体报道，提名日当天，一名曾在新加坡担任回教宗教教师、现居马来西亚的男子声称曾与工人党代表见面，讨论有关维护马来回教社群利益的诉求，他甚至呼吁追随者支持费沙。他也声称，工人党认真看待他提出的一系列要求，包括对以色列采取强硬立场，并承认巴勒斯坦国地位，以换取他对候选人的政治支持。另一方面，内政部也在4月25日揭露，包括马来西亚伊斯兰党要员在内的三名境外人士在脸书上贴文，对新加坡一名马来族反对党候选人表示支持，试图干预新加坡内政。

政府对此严肃看待，黄循财总理在4月26日召开记者会，呼吁所有政党明确表态，表明身份政治在新加坡没有立足之地，宗教与政治永远不应混为一谈。他语重心长地说：“胜选不应以牺牲团结为代价。”

各在野党迅速对这项呼吁做出正面的回应。工人党秘书长毕丹星接受媒体访问时说，费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受争议的新加坡回教宗教教师会面，工人党并不支持或认同对方的立场。

无论如何，这件事清楚显示，如果我们不小心，不坚守底线，外来势力就会乘机渗入种族与宗教的断层裂隙，挑起身份政治情绪，制造事端，其可怕后果我们在国际新闻看多了。它也显示了外交与内政的微妙关系。外交无小事，轻易“玩”不得，尤其是一个自称“负责任”的反对党。希望这次的“偷吃步”只是一起孤立事件。

行动党自1959年上台以来，至今已经连续执政66年，这是个辉煌的纪录，在实行民主选举的国家中，只比墨西哥的革命制度党（Institutional Revolutionary Party）少了五年。但革命制度党连续执政71年（1929年至2000年）的纪录已经成为历史，行动党则还在进行中，再执政五年十年毫无悬念，肯定能打破它的纪录，为新加坡又争取另一个“世界第一”。

这个殊荣来之不易，是靠它持之以恒为人民谋幸福的长期努力得来的。行动党政府在新加坡实现了“良政善治”，给人民带来的福祉有目共睹，也是国际公认的。尽管西方媒体总是对新加坡的民主提出质疑，但我们重视的是民主的“结果正义”，正是因为成果卓著，人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将行动党选上台。

因此，我们没有理由不祝福行动党，希望它能自强不息、不断自我更新，长长久久为新加坡人民服务。

然而，放眼实行民主选举的世界，像行动党这样长寿的执政党到时将会“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非常寂寞。政党轮替在民主政治中是常态，新加坡究竟能“反常”多久呢？

更重要的问题是，假如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们是否还能保障新加坡的长治久安？谁来保障？

这已不只是善于深谋远虑的行动党的问题了，而是朝野都应认真思考的问题，尤其是工人党这个最大的在野党。

2025年大选后，海晏河清，新加坡依然是一艘稳定而有方向感的小船，由英明能干的船长掌舵，大家齐心协力，在颠簸的海面上破浪前进。希望这艘小船能行稳致远。将来即使掌舵人换了，也能继续驶向光明前程。

但千万不能为了争夺掌舵权而摇晃船只（rock the boat），因为这是一艘小船，绝对不能翻，船一翻就什么都完了，真的什么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