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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烟叶一杯汗

2024-04-29 08:00 阅读量:2.8万+

华人号:龙岩文化研究会·岩声

一片烟叶一杯汗

 ◎文/谢春武

每次经过湖雷锦溪一带,我都会放慢车速,摇下车窗,凝望那成片成片的烟田。烈日炙烤的土地上,一望无际的田野延伸到很远的山脚下。风从硕大的叶片间掠过,沉闷作响,翻起一浪又一浪的绿波。若说壮观的绿色,再没有比这片烟田更激荡人心的了。如果你看过大片的荷塘,风吹过,它们优柔地摇晃,让人心襟摇动,那是柔美的。但大风刮过烟田,绿浪翻腾,粗壮的烟秆牢牢抓在大地上,无丝毫畏惧,让人感叹的是不一样的壮美。我想找寻优美的词句来形容这样的一片烟田,但站在田埂上,脑中浮现的却是:“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对烟草的最初记忆来自一张空壳饼,那是适中老家的特产。一个夏日的傍晚,土楼里来了位挎着香篮的阿婆,佝偻着背,穿着满是补丁的深蓝色衣服,步履沉重。每到一户人家,掀开盖在香篮上的白布,拿出一张空壳饼,谦卑地陪笑着双手递给主人。母亲告诉我,阿婆的孙子偷摘了几片堆尖山上生产队种植的烟叶,刚好被生产队的头头看到了。据说这个山上出产的烟叶叶片厚实,品质优良。生产队罚他给村里每户人家分一块空壳饼。这是不懂事的我对烟草的最初的模糊印象,烟草给我的最初记忆是阿婆脸上道道沟壑纵横的苦,卑微下弯的腰。

长大点,能帮忙家里干点活了。初冬刚种下的烟苗往往承受不了严霜的摧残,晚饭后,母亲抱来几大捆干稻草,生起小炭炉取暖。在冬夜里,抓一把稻草,对折一扭,捆绑成小稻捆,这就是烟苗的寒衣了。小孩易困,往往扎着扎着就沉沉睡去。等炉火燃尽,寒气渐侵,冻醒梦中的我,土楼方方的天井上已是钩月半悬。母亲笑骂着说我:“白丝虫,赶紧去睡吧,明天还要立稻捆。”等明日日头出来,我随父母到田头,抓一支短竹篾,一头扎进稻捆,一头扎进土里,为那刚种下无精打采的烟苗筑一个抵御冰霜的草屋子。要是遇上特别冷的日子,又得放下竹篾将整个稻捆盖住小烟苗,待天气暖和又掀开来,数万株的烟苗,那是数万次的弯腰。

“杜宇一声春去,树头无数青出。”小烟苗傍着春风成长,浇水除草,几个月后,这些微弱的烟苗将渐渐长成粗壮的小树。去侧芽、施肥,烟叶渐渐宽大厚实,笔直健壮的烟秆上叶子弯垂,覆着一层淡淡的绒毛,触手一种生涩迟滞的感觉。

烟秆越来越高,到了打顶芽的时候了,去除了顶芽,养分在剩下的叶片中累积,能生产出更厚实更阔大的烟叶。六月里,梅雨盘踞,潮湿闷热,烟杆间不时吹过几丝黏腻腻的热风。站在近二米高的烟杆下,迎着刺眼的阳光,垫高脚尖,挥舞着弯刀,一株一株剁除顶芽,用不了多久必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毒辣炎阳下,常常有烟农打着打着就晕厥过去。但有什么办法呢,一群孩子一家生计,都等着烟草来钱,望着蓝天下高高的顶芽,压压斗笠,狠擦把汗,继续抬起昏沉的脑袋,扶住黏乎乎的烟杆,一刀刀地挥去。

《水浒传》唱段云:“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那一大捆烟棍子静静地待在老家墙角几十年了,它就是我的旧刀枪。我抚着这些老竹竿独自回忆,在那热火朝天的烤房旁,抹几道煤灰,舞着棍子装孙猴子,也曾与小伙伴学着《少林寺》中的样子厮杀于稻草堆积、紫云英飘香的田间地头。更多的是用笨拙的小手,将那采回的烟叶每三片背靠背叠成三角形,用绳子缠绕捆绑在竿子二边,一根一根齐整地放在二个条凳间。等将那一筐又一筐的烟叶都缠上棍子,往往已是沉夜,人困肚饥,烟叶从小手中脱落,人往烟棍子靠着悄然睡去,大人也总唠叨着说要找二根牙签顶起渐垂的眼皮。

待到墟天,乡亲们挑了烟叶到五里外的镇上售卖。农民总是无奈的,任由烟贩子压价,再好的烟叶,贩子也能挑出各种毛病:叶子太薄了、烤过头了、偏暗红了、黑斑多了……凡此总总,不多占你点便宜是不罢休的。尽管如此,烟草是农户重要收入来源。卖了烟叶,兴许能凑些钱修补一下房子,买二头猪仔或购置些日常用品。

到了六月底,烟叶采摘已近尾声,天气愈发的热了,烟田里只剩光秃秃的烟秆,倒是那紫色的花儿不惧怕热浪,迎着太阳盛开。只是烟花盛开,最艰苦的活儿也要开始了。把那紧紧抱住大地的烟秆一棵棵挖出来再搬离烟田,为接下来的晚稻作准备。烈日下立于田头,看着望不到头一排排大茶杯般粗壮的烟秆,想到砍了烟秆,还需连根拔起再扛走,让人浑身发软无所适从。

父母们高高挥起锄头,对着根部左一锄右一锄,抓着秆子猛摇几下,推倒烟秆,作出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架式,把那烟秆连根拔出。这是一项重体力活,可不象花和尚腰一沉就轻松拔出,更何况是一整片的烟田。有时根系扎实,左摇右晃就是起不来,只得挥起大锄补上几下。小孩子力道不足,只能顛三倒四的拔细一些的烟杆,或帮大人抬烟杆到山脚下堆放,这些连根带泥的杆子,像一棵半大的树,着实不轻,来来回回半天下来,肩膀红肿生疼,浑身散架一般,更糟的是这烟杆与其它植物不同,从杆到叶到花,上上下下黏黏乎乎的。在高温高湿的六月天,站在烟田中,就算不干活也很快汗流浃背,疲惫的身躯夹杂着一身汗水,抱起那温热黏稠又沉重的烟秆,手上很快就粘满厚厚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在夏蝉歇斯底里的鸣声中奔波于田间地头,就像穿着毛衣抱着孩子在六月的大太阳下疾步,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不适。唐人有诗:“半夜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每到拔烟杆,家人早早的烧好一大壶水,抓一把自家炒制的土绿茶,趁着清早气温尚未升高,抓紧拔除几畦烟秆。等太阳当空,天无片云,日头不解农人辛劳,不依不饶地炙烤着大地,炙烤着烟田上越来越累的人们,牛尚且渐渐乏力,何况人乎?

盛夏时的疾风骤雨总让人猝不及防,见四围乌云渐拢,风急天低。母亲扔块塑料给我遮风挡雨,其实全身早已又黏又湿,再添点雨水亦无关紧要了。我寻几棵粗壮烟杆,将塑料布四角用茅草固定在杆上,待大雨倾盆,我缩着身子躺在那临时的避雨“小亭”里,看那狂风刮着大雨,斜斜的疏一处密一处从这山往那山呼呼掠过,又伸了手接那塑料布泄下的雨水,感觉安然恬静,好不自得。往那烟雨迷濛的远方看去,模糊中见父母披着蓑衣在风雨中艰难挥舞着锄头……

待烟秆收拾干净,放水进烟田,在老牛的叫哞声里,铁犁钯一过,一垄垄的土地渐渐平整,师傅双脚跨在碌碡上,任那水牛拖行,碌碡拍打泥水,嗒嗒声震天响,碌碡一过,水面漂起许多急匆匆六神无主的蝼蛄,成群的八哥随着水牛步子起起落落捡那蝼蛄吃。水声,吆喝声,八哥鸣叫声,老牛厚重的脚步声交响在田野上,这是烟田最美的景色了。那烟田慢慢又成了水田,用不了几个月,晚稻成熟,那是另一种金灿灿的收获。

今天,家乡曾经忙碌的烤房已是蔓草荒烟,孤单落魄。烤房内那些乌黑发亮的松木架子,不再有小伙伴们爬上爬下的嬉闹声。曾经烧得通红的炉膛早已是冷灶清锅,那破败的烟囱,再也冒不出青烟,曾经喧嚣的烤房,已零落在岁月尘埃中了。但那个遍植烟草挥汗如雨的年代,那土楼斜阳下烟农长长的背影,永远留在记忆里。

 

节选自《岩声》2020年第四期。

《岩声》,国内统一刊号:CN-35 ( Q )0135,是研究龙岩文化,联系海内外龙岩华人华侨情谊,宣传龙岩历史,讲好龙岩故事,保护、弘扬、传播侨乡优秀传统文化的期刊。立足龙岩,联谊全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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