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婳：茶是故乡浓

此小说曾获太平猴魁杯全国茶文化小小说征文大赛三等奖

茶是故乡浓

作者 夏婳

“坐酌泠泠水，

看煎瑟瑟尘。

无由持一碗，

寄与爱茶人。”

西子觉得这首诗很真实地道出了她父亲的感受，父亲爱茶，爱到了痴迷的地步。每天必喝是肯定的，幼时家里总是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叶。茶叶的好与否，可以从父亲品茶时的面部表情来断定答案。父亲若是怡然自得眯起眼睛，摇头晃脑甩出两句他酷爱的京剧西皮快板唱腔，定是好茶无疑。若是父亲沉默不语，再精美绝伦的包装也是无法牵动他脸上线条的。

西子不知道父亲对茶之爱是否与生俱来，只记得那份沉醉，父亲愿意分享的。凡有客人来，父亲总是吩咐西子去泡茶，而西子面对那些花花绿绿的茶叶筒，还有各式茶杯，晕头转向，分不清红茶绿茶的她焉能从里面择选出父亲的心头所想。

父亲是有些遗憾的，西子终究跟他的喜好大不相同。那时还年轻的西子追求所谓的时尚，咖啡馆里琳琅满目层出不穷的新老品种让人应接不暇。添加了奶和糖也让味觉得到甜蜜的陶醉，还有洋化小资情调，这些足以让西子浮躁的心沉迷。

茶有几千年历史又如何？天下茶人是一家又如何？西子偶尔去茶馆，但不是为了品茶，不过是喜欢那清雅的装修调调，喜欢那些朗朗上口的茶诗，有的还牢记在心，顺口拈来，仿佛可以证明她的高雅不俗。

这在父亲看来，西子的乐趣是舍本求末的，也忘了茶的文化也好，精神也罢都始源于茶，大有暴殄天物之嫌疑。西子也尝试带父亲去咖啡馆，不过都是不欢而散，这个区域，他们似乎无法相通。

西子移民美国后，喝热水都似乎成了奢侈，茶更是远离，和父亲，和故乡一样，只会在西子午夜的梦里巡回。

准备了很久，父亲要来加美国探望西子。父亲的行李很满，西子住的美国乡下没有的中国产品，父亲都背来了，但却忘了他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茶叶。西子以为那是个绝好的机会，让父亲多见识和品尝各式咖啡。

可父亲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没有了茶，父亲饭菜难以下咽，只为思念他的茶。西子无奈，到周边城市的华人超市扫购到了茶叶，还在网上订购。父亲的眉头并没有因此伸展开，甚至还锁得更紧，父亲说：“这都是些什么垃圾？外国人喝了会喜欢才奇怪呢！推广要用精品！”

西子不懂何为茶精品？摆眼前的实质问题是父亲因此要改签机票回国。老人们来国外探亲，种种不适，提前回国的很多，理由五花八门，可父亲这种的真是奇葩。

西子很生气但也无法，原来和女儿的团聚抵不了一团干瘪的叶子，可是一想到父亲行李里全是她牵挂的物品，这话出去理也不通。

父亲离开的前夜，偶然得知情形的朋友送来了一盒辗转得到的茶——太平猴魁。好响亮的名字，西子暗自思忖：希望可以抹去父亲这一行所有不快的记忆。

烧水，洗杯，冲茶。西子做得很精心，步骤不拉也认真，端给父亲。父亲不以为然，或者这段日子他收获的失望太多。

情形是在父亲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之后，父亲的眉心舒展开来，很久不见的开怀：“这是绿茶茶王——极品太平尖茶。这才是我们中国茶的代表和精华。”

父亲的西皮唱腔是自然而然地随后涌出，不过改了唱词：不枉我苦苦追寻和等待……

西子想起另一首诗：“千挑万选白云间，铜锅焙炒柴火煎。泥壶醇香增诗趣，瓷瓯碧翠泯忧欢。老聃悟道养雅志，元亮清谈祛俗喧。不经涅槃渡心劫，怎保本源一片鲜。”

西子即刻给自己泡上了一杯猴魁茶。舌尖缓缓溢出的是阵阵清爽的兰花香味，这让她欣喜也惊奇。西子第一次体会到了品茶的意境，那一刻她和父亲的心意很相通。茶终究都是故乡的浓，尤其是父亲深爱的杰出品种，可以化开久存的沟壑，也可以让冲散阴霾让温馨重又回来。

西子笑着扬起脸问：“这太平猴魁朋友给了一大盒，你的机票是不是再改签一下？”父亲笑着不语，掩饰不住其中的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