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炉火

【作者：唐楷（北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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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身挤过塞满自行车和杂物的走廊，迈出筒子楼，走入冬天的凌晨，天还没亮，一弯冷月，几颗寒星，和楼下科仪厂门口昏暗的路灯摇曳相映。

我从厂门往里看了一眼，正对厂门是食堂，周日不开门。我不禁想起前天早上的一幕。人们在排队买早餐，高个子的食堂主任老张背着手走过来，宽阔明亮的额头下面是粗大的眉毛，他慈祥地巡视着。这时候，一个泼辣俊俏的女工人挤了过来，拎着油条对老张嚷道：“老张，你丫忒财迷，自打您承包食堂，这油条现在越做越小，都赶不上您那玩意儿大了。”人群里一片哄笑，老张也宽厚地笑了。

我一想起这事儿就乐。继续往南走，走过这条百十来米的胡同，来到街口的石榴树，右转就上了北二条。一出胡同口，一阵冷风忽地吹过来，几片枯叶从我脚下滚过。我把羽绒服又裹紧一点，用帽子把脑袋遮起来，绕过路面的结冰。继续往西走，已经能看到西边那熟悉的炉火。

在建筑设计院的栅栏外的大杨树下，那对年轻夫妇早已开始忙碌起来，一辆三轮板车停在路边，两个火炉呼呼冒着火苗，一个炉子架着蒸锅里面温着小笼包子，另一个炉子上的锅里的开水冒着热气。两张小桌子架在平地上，一张桌子旁边放着两把凳子，桌上有两个调料瓶。另外一张桌子是他们的工作台，放着面团、肉馅、砧板。我费神地想象他们如何把这么多工具放在三轮车上带来带去。

小两口扎着围裙，戴着套袖，也不说话，熟练地配合着。馄饨皮和包子皮在丈夫的擀面杖下面飞速地跳出来，他时不时去看一下炉火。年轻秀气的妻子用粗糙的双手灵巧地包着包子，捏着馄饨，整齐地放在秫秸盖帘上。我忽然注意到她背后背着小孩子，绣满芙蓉花的宽大的棉衣把小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年轻的母亲把自己的后背对着炉火，孩子伏在妈妈温暖的背上，还在安静地熟睡。她看到我，用安徽口音问我要什么，我答道：“二两包子，一碗馄饨。”丈夫把馄饨放入滚开的锅里，用笊篱均匀地翻搅着，然后撒进一把葱花，几分钟后把馄饨捞起放进碗里，撒入香菜、紫菜、榨菜末。妻子从蒸屉里捡出二两包子放在盘子里，微笑着递给我小瓷勺和筷子。我看到她整齐的刘海下浸着几滴汗珠。

馄饨的香味和热气飘荡在寒冷的空气中，我趁热吃完包子和馄饨，身上已经充满了暖意。我起身跟他们告别往回走。回头远远看到炉火和两个忙碌的身影，不禁心生感动，两个寻常百姓，辛苦勤奋地谋生。

这座美丽崛起的城市其实就是他们建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