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三人

兄妹三人

◎文/郭海天

父亲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大姑姑温婉善良，小姑姑快人快语。

1950年，爷爷因胃溃疡久治不愈而离开人世。奶奶雇人抬着爷爷的灵柩，带着年幼的兄妹三人从龙岩县城走回江山铜砵老家。当走到九曲岭时，父亲发现奶奶背上的小姑姑，嘴唇发黑，因颈部被背带缠绕而窒息，昏迷不醒。荒郊野岭上，秋风萧瑟，新寡的奶奶、少年的父亲和童稚的大姑姑，他们都以为小姑姑不行了，三人抱头痛哭。多年以后，父亲再提到当年的情景，还是黯然神伤。

虽然早年生活困顿，但兄妹三人的感情却极好。

父亲曾跟我提过，大姑姑很会体谅别人，脾气又好。他后悔这辈子曾打过大姑姑一次。那还是父亲8岁时，有一次他要跟着小伙伴去河边玩，3岁的大姑姑一直拉着父亲的衣角，闹着要一起去。父亲被纠缠得不耐烦了，其他小伙伴又一直在催，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我要去玩，你这个跟屁虫一直跟着干什么？”转身就冲着大姑姑的屁股来了重重的一巴掌，然后乘着大姑姑嚎啕大哭时，赶紧溜出了家门。等父亲玩够回家后，被奶奶捉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我曾就这事向大姑姑求证，大姑姑却微笑着说：“当时那么小，哪里记得呢。”

我也曾好奇地问过父亲：“你有打过小姑姑吗？”父亲回答：“我和你小姑姑差了13岁，哪里会打她。再说，爷爷去世早，你小姑姑从小就没有父爱，她即使犯错误，我这个长兄也舍不得打啊。”

退休后的父亲，常常和两个妹妹在家中家长里短的畅谈，满屋子都是他们快乐的声音。兴致高昂时，甚至忘记做饭。

有一次，兄妹三人又聚在一起聊天。小姑姑偶然提到：“活到这么老了，还没有去吃过麦当劳呢。”父亲当场拍板：“走，中午就请你们去吃。”于是，七十多岁的父亲，带着年近七十的大姑姑，和六十多岁的小姑姑，到麦当劳吃了一顿。悲催的是，当晚小姑姑的血压就飙升，连吃了一个星期的药才控制下来。事后，父亲被我责怪时，却是笑呵呵地说：“以后不会了。”

大姑姑晚年因骨质疏松而无法下楼，父亲常常前去探望。每次去，上三层的楼梯时，腿脚不便的父亲就佝偻着上身，弯到几乎与楼梯扶手平行，左手尽量前伸，拉着扶手，右手用力撑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向上挪。每到转角平台，还要再歇歇才能继续。见到大姑姑后，大姑姑照例又是责怪父亲：“不在家好好呆着，又出来乱跑！”父亲总是笑着说：“我就是爱和你聊天，看到你，心里就舒服。”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江山犹在，来往匆匆的人影中再也见不到亲爱的他们了。愿天堂里，他们仨又可以聚首畅谈，欢声笑语。

 节选自《岩声》2020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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