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浙江：三级联动聚合力

◇“‘三级联动’模式通过明确执行联动职责，调动镇、村两级积极性，推动职能部门紧密配合，找准‘合力点’。”

◇长兴县人民法院联合镇村，在全面掌握被执行人与履行能力有关信息的基础上，对义务人开展“信用与履行能力画像”，有效甄别“诚信但确有困难者”与“恶意逃避执行者”

◇“‘三级联动’体现出的这些方法论，将执行工作专业化与走好新时代群众路线相结合，实现执行案件政治效果、社会效果、法律效果有机统一。”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吴帅帅

在浙江省长兴县，通过三级联动机制，执行法官督促被执行人履行义务（2024年11月8日摄）胡洁林摄

2025年春节前，家住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的朱女士意外收到了1.4万多元赔偿款。这笔被“遗忘”的赔偿，源于一起发生在12年前的交通肇事案，当时案件因未发现肇事者有可供执行财产，被裁定终结执行程序。

近期，通过长兴县开展的县镇村“三级联动”综合治理执行难工作机制（以下简称“‘三级联动’模式”），当地镇村与相关部门重新协助法院开展查人找物，发现肇事者包某如今已有履行能力，这一案件被重新“解冻”。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近日采访了解到，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人民法院自2022年下半年起探索“三级联动”模式，把所有执行案件、执前督促履行案件归集到义务人户籍地所在镇村，由镇村和相关部门协助法院开展查人找物、文书送达、约谈督促、执行和解、处置研商、信息反馈等工作。

在受访基层干部看来，“三级联动”通过凝聚治理共识、发挥各方优势，变“单一治”为“多元治”，有效提升执行难案件化解效果和执行到位率，有利于提前化解基层矛盾纠纷。

2024年，浙江湖州全市法院系统执结案件1.8万余件，执行到位金额35.8亿元，执行到位率相较2023年提升13.5个百分点。目前，“三级联动”模式，已在浙江多地推广。

找准联动“合力点”

2024年岁末，长兴县虹星桥镇港口村筹办一年一度的“户主大会”，通过村干部述成绩、老百姓评干部等形式，让村民参与乡村治理。会议中，一项名为“督促执行”的议程，让一批久未执行到位的案件被逐一化解。

港口村是“三级联动”模式试点地。2022年以来，在虹星桥镇支持下，长兴县人民法院对被执行人户籍地为虹星桥镇的旧存案件进行梳理、划分，并形成案件清单分发到下辖各村。

同时，长兴县人民法院执行局内部按乡镇街道配备固定执行员，以强化与镇村的日常沟通联络。

“法院的活儿怎么摊派到村里了？我们怎么能把钱要回来？”港口村党总支书记裴昌良坦言，一开始接到任务，自己心里有过不解。

当时，裴昌良拿着清单、硬着头皮，逐一通知9名被执行人前来开会，最终7人到会。让他没想到的是，村委会开过“执行会议”后，不少被执行人感觉脸上“挂不住”，对抗逃避的消极态度有所缓和。

“试点中我们发现，在具体案件的查人找物、约谈督促等环节，熟知当地社情民意的村干部有时会比执行法官有更大作为。”长兴县人民法院党组书记、院长闵海峰说。

由于村干部们比较了解各家各户家庭情况、工作生活、社会关系情况，能在执行过程中发挥“穿针引线”作用，可以让硬措施“软着陆”，使执行兼顾力度与温度。

长兴县人民法院执行局局长余有国举例，如果某被执行人近期即将收到一笔待发放的拆迁补偿款，村里通常比法院更早掌握情况，在此基础上进行积极联动，通常能高效执行到位。

“其实，债务问题也是容易引发基层矛盾纠纷的隐患点之一。通过对执行案件大起底、大排查，也有利于把矛盾化解在前端。”裴昌良说。

“‘三级联动’模式通过明确执行联动职责，调动镇、村两级积极性，推动职能部门紧密配合，找准‘合力点’。近期这一模式还将迭代升级为市县镇村‘四级联动’，有助于进一步提升基层治理效能，缓和强制执行的矛盾对抗问题，维护基层社会稳定，更好实现执行工作与基层治理的‘双向赋能’。”湖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党组书记、院长肖国耀说。

持续提升联动效果

随着“三级联动”模式深入推进，“抓执行就是抓治理”的共识在长兴党委政府、法院和基层镇村之间逐渐形成。在此基础上，当地通过健全长效机制、打破信息壁垒，持续提升联动效果。

将好做法及时固定为工作机制。2023年初，长兴县等16个乡镇（街道）纷纷出台本辖区工作方案并召开动员部署会；同年6月，长兴县委印发《建立三级联动综合治理执行难工作机制的实施意见》，成立由县委书记任组长的领导小组；同年9月，“三级联动”工作成效纳入县对乡镇、部门平安建设考核，各乡镇街道均配备群众工作经验丰富的基层干部担任执行联络专员。

配套研发、推广数字化应用。案件判决后，一般先由当事人申请执行立案，法院再开展相关工作。但这时一些被执行人往往已对执行产生对立情绪，不利于执行工作的开展。2023年5月，长兴县人民法院推出“执行综合治理在线”数字平台，聚焦自“审理结束”到“执行开始”之间的阶段，重点打造履行敦促、履行宽限、执行威慑、数智评价四种功能，将最近三年已生效的案件全部导入应用，发起线上督促。

据了解，根据案件实际情况，当事人、镇、村执行联络专员等不同主体可登录“执行综合治理在线”数字平台，查看案件进度、进行沟通、开展工作，实现信息公开透明、全流程在线协同。该平台还能动态监测、预警各乡镇街道执行综合治理在线情况，加强对纠纷类型与成因、辖区失信率的统计分析，及时发送司法建议，推动源头化解。

通过画像开展精细研判。长兴县人民法院联合镇村，在全面掌握被执行人与履行能力有关信息的基础上，对义务人开展“信用与履行能力画像”，有效甄别“诚信但确有困难者”与“恶意逃避执行者”，在此基础上分类精准执行，切合个案实际制定执行方案，力求实质化解纠纷。

“比如，给予有积极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义务意愿的被执行人一定的宽限期；对确无履行能力的被执行人，通过救助、争取权利人谅解等方式促成符合实际的化解方案；对真正的‘老赖’重拳出击，提高震慑力。”长兴县人民法院执行法官卢峰说。

持续优化 规范推进

目前，“三级联动”模式已被纳入浙江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出台的《关于深化执行“一件事”综合集成改革优化提升法治化营商环境的若干意见》，相关经验在全省多地推广。

在宁波，慈溪市人民法院与主要乡镇分别签署《关于全面深化执行“一件事”改革打造一流法治化营商环境的协作备忘录》，构建“法院执行主办、镇街书记领办、村社书记具体办”的协助执行工作体系；

在绍兴，嵊州市人民法院与公安、税务、人社等部门广泛开展部门间协作，在具体案件当事人房屋居住情况、车辆使用情况等信息反馈方面提供更有力支持，进一步织密协助执行“大网格”；

在嘉兴，南湖区人民法院于2024年5月召开“‘三级联动’深化执行‘一件事’改革专项行动”推进会，构建党委领导下的区、镇街、村社“三级联动”综合治理执行难工作机制……

法院生效裁判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书，必须得到执行，这关系到司法公信力和法律权威，关系到营商环境的优化。

在受访专家看来，执行工作纷繁复杂，涉及方方面面，被执行人难找、协助执行人难求等普遍、突出问题，只有多方合力方能破解。对法院来说，需要“跳出法院看执行”，联动更多治理资源；对相关部门和镇村来说，需要“跳出执行看大局”，把执行工作纳入基层治理大盘子，预防和减少社会矛盾纠纷。

“‘三级联动’体现出的这些方法论，将执行工作专业化与走好新时代群众路线相结合，实现执行案件政治效果、社会效果、法律效果有机统一。”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研究员唐明良说。

唐明良表示，在复制推广这一模式的过程中，应把握好善意文明执行与强制执行之间的关系，在协助“查到人、找到物”的同时，加大释法明理力度，在法治轨道上规范推进“三级联动”，凝聚更多部门单位、更多社会资源合力，协同破解执行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