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诗派”杨金翰：寂寞的缰绳

 

几句话，囚禁在喉头最接近风的位置

太多稀释的词语食道里排着长队

关于爱，你嫉妒着扼我

我发誓句号以前，就带你离开

泪水作沉默潮湿的药引

你躲进被卡车撞得残缺的老牌坊，隐居在巷子里，饮。

双喜铁板烧吗?我的胃口还不怎么空，我的胃只是这座寂寞的城。

余晖中我们望不见流浪在阳光下的白昼

求求，把她的一句回答借我

借我她的敷衍、她的失眠和微弱信件

她终于明亮在手机屏幕的词语--是一束赤裸的灯:

彻底地凌迟黑暗里你我万千褶皱的枕头

我们在惨白的午后被群众温柔碾压的轮廓

已凌迟成另一个我。

 

(1)题目中“我们”即两个不同的“我”，即“你”和“我”

 

前生

 

咕嘟咕嘟，要吃些清澈的东西

于是我将你的麻辣烫，倒入一勺红油.....

红油终于足够映照出我们的脸

我们的月光

而这些，终于要吞噬胃

消化或没有消化

它们不属于我们的诚实的身体

我感受到 你发上的和风 奇痒

我晕血于一个胭脂色的傍晚

这些温润的事物温吞地将我烧成

红油里的冬瓜，透明地

漂泊在碗

 

上辈子我练习吃辣，仿佛浸泡在月光里

  

 

冬衣的爱情

 

南方的冬天，不可能太冷

没有供暖，没有第二层玻璃

所以，我很薄，身体肿胀得难受

内部湿润，外型干燥

隔着软腻的肌肤，窥视血管

 

我多次被质问。我羞涩不予回应。

丝绸，氨纶，棉，或是

纬向稍差的滑面？

我没什么专利，裹去天堂的主人

或是伪装成神圣的寿衣

嗅着精美的尸体

 

有且仅有，是每日清晨，极小心地

呵护你的双肩——

怕她受寒，怕她胡乱拥抱后

只记住了魁梧强健的风尘

我本该忘记爱情，从天气本该渐暖

开始。

 

南方的冬天，太冷成为可能

我们打了个照面，然后擦肩取暖

 
 

危险旅行

 

困在人群这些年

没有按时写剧本

没有按时认识许多人

没有按时问好

没有按时说台词、走位

没有按时追光下转身

没有按时流眼泪

没有按时拥抱

没有按时牵手鞠躬告别

没有按时卸妆

回去的路上，

没有按时活着：

按时吃饭、睡觉、说话

我没有按时长大

也没有按时变老

  

 

减重2

 

那年我卸下三十六斤思念

终于身体健康

我假装开始明白：

那些事物都埋伏在脂肪

惊艳且危险

 

那年我卸下三十六斤脂肪

如今又新添了十斤几两

我假装开始明白：

我只剩下二十六斤左右的思念

 

还是过于沉重了

要再卸下些什么，变得更轻

要将头发送去理发店中

流放

 

我假装开始明白：

我终于可以轻盈地上街

 

那年我腾出三十六斤脂肪

是为了安置这三十六斤思念

......

祝我身体健康

我的头发又慢慢很长

我的忧伤又慢慢再长

 

 

独渴

 

从偶尔到日均一次

身体里，我的眼泪迅速贬值

它流出微咸的河

漫漫小舟载着孟浪的表达

大雾遮蔽了所有的词

有些个别的字也在奋起躲藏

“你”“我”和“爱” ：

雾的经验里，它们被迟钝

又无序地消逝

 

入海，我终于选择大口说话

词语却拥堵在

狭窄、年久失修的唇

迎风结成干裂的盐巴

不必去超市买唇膏来润

请再来一杯水

“一杯一杯复一杯”

为稀释错误的思念

第七日，雾散时 要大口地饮

 
 

认乡

 

趋炎附势好多年

热干面，最大的权势是在风里

小吃摊以后

我们只有在地铁 挤压陌生人

太困了，武汉

被困成故乡的样子

困在世界之南

执着于地理 是我世故的愚蠢

我的眼泪 从未逃离出去

——全部流回湿润的眶

我们将生存多年的异乡当作故土

而我们出生的地点

只是最值得爱的亲人

和塑料里不能降解的时间

 

 

三种自由

  

 

流放马匹；

砍下温暖的手臂；

我二十年人生只是寂寞的缰绳

两头都是天空

不拖拽什么

也不被什么拖拽着

 
 

 

《照片》

 

我们把色调，调整成

黑、白

企图告诉自己，那是往事

可以烘在阳光里

不是长门殿秋怨的黑

不是撕掉一千层故事的白纸褶皱

不是只用来草稿的用来意淫的长夜

不是你我如厕时瞥见大地

保洁阿姨崭新洗涮出的圣洁

没那么恐怖伟大

当年我们互相故去，世界仍有新的时辰、旧的晨昏规律

残喘在下一个春日

如棉絮里风刮进铁屑，将头埋进柔软

却伤了眉目

我口鼻不再姣好，终于呜咽

我不敢再通过什么途径温习你的容颜了

  

 

《地久天长》

 

每多认识一人

就多一份羁绊

一点悲欢

一次辐射

一元网费

和你来我往的不安分

 

还要联系吗?

四分有事相求

三分心有不甘

两分真情

一分薄面

是如今我们偶尔交流时的

十分思念

 

  

 

定义一种

 

我知道你不知道

我送了你好久

从南极又送到南极

地球陷进脚踝

西伯利亚北风吹

梅雨挥霍着下

也不论季节和天气

我把这样的生命

悄悄定义为余

 

余下待续的寒暄和废话

余下没有预告的天

余下旅行包和第二份晚饭

余下发了霉的故地

余下钥匙

余下六七十年

余下没来得及辩驳的不一致

余下暗隐的请愿书

 

我们改正了忘却前尘的坏毛病

在此请誓:

愿可以活到九十岁

在新添置的木桌前，铺一张潦草的白

最好可以细致些、

再细致些

如那年亲手撕得细碎的往事

重新归还于纸

 

 

作者简介：杨金翰，（1998-）目前武汉大学研究生在读，从事诗歌写作和批评、现当代诗歌研究。作品多次发表，散见于《诗潮》《中华文学》《河南文学》《中国文艺家》《辽河》《辽宁诗界》《中年文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