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品读赵剑锋新闻诗集《众生相拥》，刘浏

为众生藏剑又藏锋

——读赵剑锋新闻诗集《众生相拥》

刘浏

《诗品》云：“动天地，泣鬼神，莫近于诗。”诗之所以有如此大效，即在于诗是人类心灵深处最优雅最直接最动人的颤动。近日收到赵剑锋新诗集《众生相拥》——2020年疫情期间80个新闻画面的诗歌表达，嘱予“雅正”。当日酒后，心有颤动，放胆夸下海口：写一篇读后感。

1、旁观者说

清醒之后，不敢下笔，何也？该诗集中不仅有当代3位诗评家的专业评析，还有18位活跃于当代诗坛的名家审读点评。崔颢题诗，李白搁笔。剑锋写诗，刘郎封刀。

心不动，万物不动。天下万物，只要以诗心去感悟，则无物不是诗，无处不是诗。“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人人都可以是诗人，一人有一人之诗，一代有一代之诗。

我是沉默的大多数。1998年之后，就基本不看不读不写诗了，成了一名彻底的新闻工作者，与诗界绝缘。而今，一个曾经的诗人，一个曾经的新闻人，一个现代诗的边缘人、门外汉，要来评析赵剑锋的新闻诗，或许只是个笑话。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作为当代诗与新闻的旁观者，做一个赵剑锋新闻诗歌的万千赏诗者之一，无可无不可。

法门者，修行者所入之门。“为世则谓之法，众圣所由之门。”（《维摩诘经》卷第八）世界诗歌鉴赏亦如是，欲在诗歌修养方面有所获，必通过种种门径或使用种种方法。或从诗的定义入手，探本求源，人类写下浩如烟海的诗篇，却说不清楚诗是什么，这个问题，看起来很滑稽，而不幸确是事实；或鸟瞰数千年世界诗歌发展大势，以求得某种宏观把握，算是初临诗界；或是入界之后可供窥探的门户，固有鉴赏十角度（时间、空间、作者、作品、读者、年龄、性别、社会文化、阐释者、译者）的称谓，已进入诗歌鉴赏的微观领域，但入境之后，万千诗景气象不绝，赏诗者目不暇接，必有所选择，有所好恶，这就涉及到审美价值观判断问题。

好的诗歌，切忌无病呻吟，故作多情，情真意切方为诗，追求真善美、鞭笞假恶丑。参悟诗歌和人生的三重境界：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新闻求真、求实，在纷繁复杂的表象面前，抓住本质，才经得起时间和实践的检验。诗是诗人独特的情感体验，新闻是对事实的直接描述。新闻与诗，都求真。追求一个时代的本我的真相。

新闻是遗憾的艺术。新闻的最高境界是客观真实。好的新闻报道要追求“五度”：高度、速度、温度、锐度、深度。所以新闻一定要“见众生”。

佛曰：众生平等，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唯有保持一颗平常心，才能从生活的“爱、恨、痴、嗔”中得到解脱。“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2、少年成名

认识赵剑锋，迄今刚好三十载。1991年9月，不到二十岁的我回到当年红四方面军的根据地，红军将士鲜血染红的土地，大巴山深处一个穷乡僻壤的乡镇中学当老师，那是一个衣食难继的年代，也是平民百姓纷纷南下打工向钱看齐的时代，我的梦想是当名师和诗人，此生别无他求。

偶然间在学校收发室发现《全国中学优秀作文选》杂志社寄来的一大包裹，以及杂志、获奖证书、奖杯。赵剑锋的一篇作文获得了“雨花石杯”全国一等奖，这本杂志、这个奖项，在全国很有影响力，我仿佛看见了天边最亮的一颗新星正冉冉升起。其时，获奖的主人，刚刚从该校毕业，步行翻过重重大山到百多里外的一个高中上学去了。当年十月国庆期间，我把赵剑锋的获奖物证送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上学的地方。他的获奖在那所高中产生了极大的轰动效应，引起了老师和校长的格外关注。

初次相见，便有相见恨晚之感，冥冥之中觉得，此生会与这个小子结下不解之缘。虽然都是寒窗苦读的学子，赵剑锋已经展现出了他的人格魅力和号召力，身边聚集了一大帮文朋诗友，那几天，赵剑锋、莫非、李植、侯中国……我们每天赏诗论文、谈天说地、豪饮狂歌，好不惬意。穷且快乐着,精神上是丰腴的。

由此结缘，每逢寒暑假，他总会步行一天一夜到我所在的学校来一聚，偶尔见面就下馆子、喝点小酒、切磋诗文。那时赵剑锋的酒量不行，就一瓶啤酒的量，不像现在，一瓶白酒的量。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无惧风雪，忘记冻饿，一起步行几十里上百里去看望文朋诗友。记得有一次，我俩走山路去邻近的芝包口拜访当地知名度颇高的文人杨怀智先生，不约而至，也没有电话联系，结果访而不遇，又饿着返回，在我的单身宿舍，煮了一斤干面，吃了个扫底干。

1992年底，我与赵剑锋见面时，看到他的作品剪辑粘贴本，才发现他的文学创作已成井喷，大小刊物发了不少作品，他已接任《原野》文学社社长。1993年的寒冬腊月，千里巴山大雪封路，车辆停驶。赵剑锋、莫非和我一起去北京参加一个全国文学年会，在雪地里步行了几十里，然后拦住一辆过路的货车坐在车箱到通江县城，乘车百余里到万源火车站，好不容易买到了两张站票，在绿皮火车上站着，一直站到河北境内才终于找到了宝贵的座位，两天两夜到达北京站，邻近黄昏，出站后四顾茫然，不知何往。好不容易在火车站找了一个报摊打电话到组委会，接站的人在广场的另一个方向，汇合后，才成功到达会议地点。赵剑锋将这次难忘的经历记录在了他的诗《我的第一趟列车》中：

1993年的腊月

我被人潮捧送上开往北京的列车

像一根小葱插在茂密的庄稼地里

既不能开花，也不能飞扬

一张残存的票根，把蛇皮口袋赶上车

把面试通知书赶上车

把三十三个荷包蛋赶上车

连同把停留在半空中的情书赶上车

绿皮火车心事重重，走得很慢

眼前的事物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行李架被行李挤得密不透风

如果一定有一缕风不小心吹进来

行李架立刻就会散架

就像人世间被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如果有其他人要挤进来看冷暖

请在三生门前算一卦，未卜先知

……

在他高中即将毕业的时候，他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十七岁，缴枪不杀》，我是这本诗集的第一读者，也是他当年难得一起熬夜的诗友。

 后来我离职进修到成都又相聚，各自为学业、为生计奔波，每天都与文字打交道。在三峡大坝即将合龙前夕，我俩从成都到万州码头，顺长江而下，出夔门，游三峡，游屈原故里、王昭君故里秭归县的“江山奇观流来峰”，访金矿工厂，赴宜昌与当地文朋诗友聚会，极目楚天舒。合力写下反映三峡大坝建筑工程质量和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的长篇报告文学作品《苍天在上，请长江作证》。后来，也一道采写了几篇重磅的深度调查文章，如关于医药代表的《病人吃药，他们吃人》、关于成人敏感话题的《自慰器砸了伟哥的饭碗》等，均获得了当年的好新闻奖。此后我们同在一座城，再无更多的诗文交流，后有所闻，他先后出版了6部诗歌、散文集。其中有一本十年前出版的诗集《剑照偏锋》，读后甚感欣喜，而后自觉汗颜。

赵剑锋有丰富的记者经验，又有丰富的文学经验，所以，他驾驭新闻诗歌的写作游刃有余。

3、再展风骨

为人有气节，文才有风骨。

这一本《众生相拥》，是一部鸿篇巨制（入选了四川省作协“重点作品扶持计划”），他学会了藏剑又藏锋。为何？只为天下众生歌与呼。直面2020疫情期间的80个新闻画面，“坚持以官方发布为准的原则，将原始素材精简后做题记，再进行文学创作。不矫情、不煽情、不做作、不粉饰，是我给自己定的一个创作底线（引自《众生相拥》后记）”。80个画面在镜头里、在眼里、在心里，80个画面在翻滚、在跳跃、在呐喊。80个画面让他夜不能寐，让他不吐不快，遂喷薄而出，诗如泉涌。

一个现实主义诗人，当直面现实，直面人生悲欢。当代诗歌如果脱离了社会现实，那就只是象牙塔里精致的文字游戏。新闻的新闻性、敏感性、通俗性，诗歌的跳跃性、精炼性、艺术性，都恰如其分，十分自然地统一到这本《众生相拥》之中。镜头聚焦：从偏远的乡村到繁华的城市、从国内到国外、从外卖小哥到白衣天使、从口罩到中药、从胎记到战袍、从遗物到风铃、从隔离病房中医生的掩面而泣到无言无声的无疆大爱……《众生相拥》谱写了一曲全国上下众志成城、全力抗疫的可歌可泣的时代壮歌。

赵剑锋的老家与我的老家是毗邻的两个乡镇，前些年合并成了一个镇，现在算是不折不扣的正宗老乡了，故乡的风土人情别无二致。乡村抗疫的见闻如出一辙，书中有十余首诗歌都描写了2020全民抗疫时乡村的人和事，通过诗歌体裁反映乡村抗疫见闻，直白而深刻、冷幽默中反映出诗者对抗疫见闻的独特认知，读来颇有亲切感。

     一个真正的现实主义诗人，他所关心的是社会（比如政治、经济、民生）而不仅仅是诗歌本身。“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曹操《蒿里行》这些流传千古的佳句其实也都是大白话。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三吏三别”中“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其实，就是早期的新闻诗，这些无一句不是明白如话，却成为千古名篇。

《众生相拥》80首画面感十分强烈，每一句明白如话，有些甚至就是大白话，绝不故作深沉，却又充满无限的张力和诗意。反映现实，含义深远却又通俗易懂。2020年2月2日，武汉，一个被感染隔离的娃娃，伸手向医生要抱抱！医生忍不住掩面而泣……赵剑锋写下了这80首新闻诗的代表作《世界欠你一个拥抱》

我知道，你要的并不多

透明的玻璃，渴求的眼神

全世界的目光，能看见你要的

真的不多，一个拥抱

一个小娃娃该有拥抱

在春寒里绽放的花朵

需要一万吨的爱和勇气

没有一个拥抱解决不了的爱恨

没有一个拥抱解决不了的伤痛

而“隔离”这个词，成了眼前的局限

和鸿沟，偏偏给不了你拥抱

白炽灯照耀着你的世界

里面住着千百双眼睛，像鹰的眼睛

守护着夜空，孩子

等你穿过这片沙漠

生命的泉眼就会淌出汩汩圣水

洗涤你洁净的身体

我知道，世界欠你一个拥抱

孩子，等你走出病房

去拥抱众生吧

这首诗被多处刊发，用多种方式进行朗诵和影画呈现，或许正因为这首诗，赵剑锋将才这本诗集的名字命名为《众生相拥》吧。

4、孤独逆行

在疫情告急的时刻，每一个在疫情中奉命或自愿前行的逆行者都是英雄。2020年，赵剑锋是新闻队伍和诗歌江湖中的逆行者。

赵剑锋在宣传部门干过，在法律部门干过，但终究是个实干者、逆行者，终究是文人本色、诗人本心。心里有风骨，脚下有江湖，眼中有众生。这就是诗人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诗与远方、梦与当下，赵剑锋在现实与梦想中处理得恰到好处。无论是创办杂志，还是举办诗会，从“九城诗会”到“成都大家口述历史纪录片”，赵剑锋也不忘把我这个脱离诗坛近20年的人邀上接受熏陶，我也诗心重生，一年到头涂鸦几首。我与他的交流机会相对又多了些，他与时俱进，在文化创意产业干得风生水起，从微电影到短视频、从书籍画册创意制作到单位文化建设打造，他领导的团队创意设计往往高人一筹，在文化创意设计领域他的团队以诗人的独特视觉和创意获得了业界和用户的高度认可和赞扬。

纯粹的诗人和作家正在一天天消失殆尽，现世的大部分作家们正在学会用通行的规则和语汇去迎合世相：成功、金钱、赢家、名声、事业。他们正学会用现代产业化的手段通过剪接、拼贴、组合、摹仿等在作坊里成批复制一篇篇过手即弃的文化快餐或文化垃圾。那情形，极像都市里凌乱、无序、无照经营的奸商作坊，而惜墨如金的赵剑锋绝不随波逐流。

侠士喜独行，诗人尚孤独。我一直以为，诗人在精神上总是孤独的，否则不可能写出好诗。人在极端孤寂的精神环境中，其艺术体验往往是独特的。不仅要有小说家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神韵，更要有柳宗元寒江独钓的“千万孤独”境界。孤愤出诗人，赵剑锋有风骨，不愤而心静如水；赵剑锋慎独，他只愿《众生相拥》。赵剑锋既能“独上高楼”写出《冷兵器时代》，也能写出“为伊人憔悴”之《天空寄来一场雪》，更能写出“蓦然回首”之《生前好友》，走向远方，心向故乡，心向芸芸众生。

写诗上不能安邦定国，中不能安身立命，下不能养家糊口。诗何为？诗人何为？诗歌究竟凭什么感动我们？我们为什么需要诗歌？《众生相拥》给了我们最好的回答。

作者简介：刘浏，四川省作协会员，供职某报。1988年-1998年在《诗刊》《青年作家》《语文报》《中国校园文学》《华西都市报》等发表诗歌、散文300余篇首。

附：赵剑锋新闻诗集《众生相拥》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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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南方诗歌》7月总目录

2021《南方诗歌》8月总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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