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诗派”胡昕：本来的意图

 

我想你了

 

动身何往？道路晴空一样敞亮
仁慈如和风，宽容似春色浩荡
也许我就该在这里，也许这里的我
才是最好的安顿。我要找的地址，始终
攥在我的掌心，但不确定它是否容留我

 

我想你了——已经十多年，这句话
一直让我在或晴或雨中坐立不安

 

 

用旧的物什

 

实在是无事可干，赶在太阳落山前，整理
一些旧物，我一件件地将它们放进纸箱
用胶带封上，往后应该用不上了，但又不忍 
扔掉，毕竟朝夕相处，免不了有一天
家人会突然念及。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没开灯，倚窗，落寞中我也像是一件
被阳光用旧的物什，遗在浅夜

 

 

守在屋子里

 

把门关好，收起“出去走走”这种恐怖的
念头，蝉在树上锲而不舍地嘶叫，一条
流浪狗在街边溜达，一个少妇不会清楚
跟在后面的男人，最终需要的结局
诱惑很有可能让你成为诱惑本身

 

只有守在屋子里，你才能证实自己
不在事发现场，才不至于洗劫一空 

 

 

本来的意图

 

在一杯红酒和一只青苹果之间，搁着
一把雪亮的匕首，阳光不回避任何细节
直接照耀着它们。我很享受这种氛围
和谐而宁静，如同一场酷烈的战争结束后
收到的第一份圣诞礼物；如同

 

从幽闭中解救出来，万物各有色彩
任何摆放都是它们本来的意图

 

 

善待自己

 

你没有站在树荫下，这样，天上几朵
好看的云，就能无遮无拦的看到你
你很敞亮，面对迎你而来的，不躲闪
不逃逸，该来的早已来了，你只能
像对待礼物一样，安顿好这一切

 

神一样的沉默，没有了讴歌与祷告
善待自己就是善待与你有关的万物

 

 

自言自语

 

整个世界沉浸在雨声中
人散了，心也静了，刚刚泡好的茶
比平日凉得更快。晾在外面的衣服
已经来不及收回来，想了一半的心事
看来没有机会继续想下去

 

雨声中，情愿世界把我一个人
丢在这里，只与我的来世自言自语

 

 

不为辽阔而来

 

一堆白云不屑于越过山顶，它们贴着山脊，像
拥挤而安静的羊群，一如我们，并不是
为辽阔而来，一条狭小的山谷，足够
容纳我们的庄稼、牲畜，以及看似默无声息
却生生不绝的日子和历史。用脚踩出来的

 

就是山路，山路落进谷底便是河流
清楚远方在哪里，只是不为之所动而已

 

 

路过一片竹林

 

我栖身于你的光芒之中，每一片竹叶都像是
一道伤口，于是等它憔悴，等它愈合成
我的肤色。你路经我的尘世，仿佛风穿过
竹林，“沙沙”声像隐约的天籁，来还是
不来，于我都是美好的，活着能得到你的

 

口信，如同伸手就能触摸到竹根，甚幸
甚慰，甚是觉得万事大吉

 

 

今天并没下雨

 

今天并没下雨，预料中的事情其实常常
没有发生，但这仍不是我可以出门的理由 
近来老是想起父亲挎在后背上的那把
笨拙的油纸伞，它使我有些心神不宁
总是暗示我，再好的天气随时可以变坏

 

一大早，林子里的鸟声叫醒了我，这片晴朗
或多或少让我对当下的时光心存感激

 

 

模糊的领地

 

果子过早地出现在花丛中，绝非一件好事
会使一群蝴蝶误以为生活在别的地方
我是不是在人群里呆久了呢？一直等待的你
像一只噤声的蝉，睡意丛生。丧失的所有
无心念及，仅仅需要一个葬礼；试图夺取的

 

执意用刀赎回。领地是模糊的
只在电闪中露出刹那间真实的面目

 

 

风暴过后

 

我成功地躲过了一场风暴，却在收拾残局中
为摧折的树枝所伤。倾覆的船只拖上了岸
没有鸟前来哀悼捣毁的窝……风和日丽的仿佛
不曾发生什么，上天撕裂的一切，人间向来

无能为力，最好的修补方式，就是放下不去提及

 

每天相遇的人似乎很久未见，而很久未见的人
像花朵一样，突然就开在眼前

 

 

意料中的雪

 

意料中的雪，总算落下来了，我站在
雪地里，看一只猫在被遗弃前会不会回头
码头上的两只红色的灯笼，仍然保持着
一些喜庆，使离绪不至于彻底沦陷
雪很快就落白了街道、树木、塔顶，以及

 

夹杂其间的我，只是雪的洁白
无法使这一切重新变得干净

 

野外的湖泊

 

湖泊仰卧在野外，纹丝不动，俯下身子
就能将人间想象成天堂。甚至没有一只鸟
飞过，所有的动静，都来自我的呼吸与心跳
酷似原始的罪过；唇边的荒漠渐渐湿润
不必忆及江南小巷中傍晚的雨。请用沉默

 

放过泥淖和残雪；举起的手臂请再坚持
一会儿，让孤苦无依的人抬头就能看见玫瑰

 

 

我的东西丢了

 

返回来，已经散场，除了更加冷寂
我没找到丢失的东西。白玉兰散落在
玉兰树下，洁白的瓣上留有踩踏的印痕
即便沿着这些花朵找下去，恐怕也是徒劳
不远处的草坪上，一个孩子正在东张西望

 

我想起自己的童年，孤零零的
像一件失物，一直在等人认领

 

立春，想起一个人

 

当时，你迎风而立，摘下雪白的手套
扔向人间。仰天喟叹，一道寒光
寂灭于剑锋，刃已卷，再无血痕
等与不等，春天都会如期而至，纵无万马
奔腾，也能听到冰河的坼裂声。英雄之梦

 

悲壮而卓绝，总想指点命运中的山河
总想亲手为自己缔造一个春天

 

 

大街

 

世界那么大，可人们偏偏喜欢挤在一起
喧嚣灌满大街，将枯燥的时辰串成一个
节日，歌声唤醒了花朵，也唤醒了荆棘
唤醒了表情中的阳光，也唤醒了埋在内心的
泥泞，来来去去，是过往，也是来日

 

我突然从一个隐蔽的地方显身于大街
好想让我怀念的人找到我

 

作者简介：胡昕，男，生于1962年，湖北蕲春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情感读本》主编。公开出版的诗集共5部；主编出版散文集共10种。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居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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