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洁：雪后的天空

                                                               香奴    画

 

雪后的天空

终于放下了
阴沉如铁的包袱
用纯净的留白开始淘洗

江山。美人。今夜的红酒
将不再燃烧守候的荒芜
让一个梦寻到出囗

湿漉漉的拐角，偶拾几声鸟鸣
一条宽敞的马路
穿过星空 

 

 尖叫

一块矿石，在火焰中
抽出铁，抽出
刀剑、铠甲、弓弩、犁铧
那如雨的箭镞，覆盖着
战道的折痕，这些

被骨头与泥土，日夜
打磨的工具，在一条河流里
深埋着尖锐的寂色

当，锈色撞击着锈迹
影子在旋涡里剥落，折弯
但身体里，长啸犹在

当他拂去，苔藓与沙砾
风在后退     血在
尖
叫

  

八棱铜壶

从青铜里解禁出你的
兄弟，如今与你已走散多年
錾刻的云纹，仍留有他汗渍

一路而来，你时而策马驰骋
时而静坐在月光下，数一条河
穿过身体后留下的斑痕

你绕不过，流水中的
每一块石头，也移不开
扁舟下的一次次漩涡
你有时想沉醉
但记忆里的烽火、咳血的夕阳
一次又一次，掏出夜的寂色

置身这凹凸不平的尘世，草原用她
辽阔的白，擦拭着你所有的棱角

  

捕风者

爷爷是捕风者，父亲也是。
一根扁担，这头挑着炊具
那头挑着小刘庄，从关里到关外
开荒犁地

他们撒下大把种子，套牵
一整个春天，让泥土与泥土
对话，让麦青与麦黄对接

他们豢养旧日长风
收拢八月的纯熟，从
日出到暮色，从黑夜到黎明

牧歌声远，我已捉不住它的缰绳
也绊不住它的脚踝，我与它
时刻纠缠，摔跤，掰手腕
从花开到花落
彼此留下，深浅不一的擦痕

看着，他们挽留的风
如今正从我的掌心，一点点漏掉

 

瓦罐

雪整整下了一夜，盖住
角落里的你，那处缺了边的
豁口，仿佛是磨损的井沿

探头望去，里面有枯叶与沙砾
还有更多被生活咀嚼过的痕迹
比如，曾截取过的流水
比如，火焰与灰烬

此时，老宅里的清冷
刹那间刺破了皮囊，我听见
好多飞落的碎片，在我的
身体里，再次拼装

 

冬天的麻雀

四野皑皑，远山空旷

唯有一只麻雀，斜斜飞落
羽毛上的冰霜在阳光下抖动

风越吹越薄
一片片切着它们，瘦小的身影

直到它们也如这冬雪
如这寒凉
彻骨，又让人无法躲避

 

乌兰毛都的草药

四十年的故交，今天
仍然会一一念出你们的名字
桔梗，赤芍，苍术，黄芩
益母草，玉竹，红花，柴胡

我肩上扛着的扁镐，比我个子
还高一截，大柳条筐也晃来晃去，我低着头细心寻找
每挖到一棵粗壮的草药
都令我兴奋许久

你们曾给过我，书与纸笔
给过我，崭新的鞋袜，还有一颗
包着花边纸的软糖

当我再次转来，已是人至中年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与你们
依然是根脉相通，无法剪断
那时，有了你们我如同坐拥安稳人世

没人知道风从哪里来
又要到哪里去，而我知道
你们中总有一片叶瓣
会治愈我，迷失久远的心

   

弦里弦外

琴弓左右滑动
一条河穿过木质的身体
裹挟着漩涡 沙砾
以及，芦苇半青半黄的影子

天空淡灰，云朵压低枝头
几声鸟鸣在琴弦之外
岸滩，满是倾倒出的雨声

由近及远，一根弦被打湿
直至四根弦皆被打湿，那滴落的呜咽，仿佛是叶片
抽出了秋的筋骨，仿佛是
花朵化为春泥

用旧的和弦，在暮色中奔突
高音过去了，低音迂回曲折
不断的重复中，一把瘦骨
已打磨成弦，已交给落日之弓

  

十二月

冰封的梦中，试着
往外跳。风，穿梭在
长夜，背负星矢的重

月弦，时断时续
半隐于幕后。荒草蓬勃

 

四月的草原

四月的草原，倒伏着
枯蒿与野草的芒刺
一座座沙丘，筋骨凸显

坡上的石头，都在集体打坐
它们，仿佛屏蔽了万千繁华
也屏蔽了，身体里另一个
奔突的蚂蚁

流云，洁白如纸，让分行的风
突然有了更高远的梦
天空，纯净如水
已触摸不到，余冬的胎记

总会有，先于春天而来
的花开，一声声
咩咩的呼唤，是母亲把
新的牧鞭，又交给了草原

作者简介：冰洁，原名王金荣。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诗潮》《辽河》《诗林》《校园文学》《鸭绿江》《诗歌月刊》《骏马》《诗选刊》巜绿风》《草原》《诗歌风赏》等几十家诗刊。有作品入选《内蒙古女子诗歌双年选》《中国青年作家诗文三百家》汉英两译双语版诗集。《西南当代作家》杂志顾问。《野火诗刊》社长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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