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再雄：雪落在故乡的土地上

 

雪落在故乡的土地上

一双硕大的触手
扼杀了火炉之外的高温
回乡的人脚印一高一低
身怀种子，为记忆播种
一粒故乡掉落在记忆里
雪花引来他乡之客
麻雀拾起立春的童谣
把翅膀置于坚硬的半空
巴雍变成了脆弱的领地
每个离别的人都私藏泪水
你我彼此谙熟崭新的故乡
只有雪，每年都要还故乡清白

外公体内藏有一张弓

近几年来，外公才发现
自己体内藏有一张弓
和他父亲的那张一模一样
他们世代相传
箭被射往犁铧、背篓
杉木箐水库、盐和煤炭
还有那匹瘦马与打拄
现在，箭已被射完
只剩下一支，支撑着
这张开始摇晃的弓
几十年过后，弓将被藏在
舅舅们的体内，不管他们
把箭射往哪，最后也要留一支
来模仿外公的模样

一条陌生的街道

雨，率先击碎沉默的午夜
在珠市路，时间被割开
你在那边，我在这边
当我走到你的面前
如一枚饱满的谷禾
等待收割
绝对不会遗漏一根芒刺
事已至此，这条陌生的街道
成为我生存的唯一勇气
没有雨的时候
你变得无比轻盈
像初冬的芦花
铺满这座城

过崇祯殉国处

金属的光泽，来自于真实的后院
我曾经，满怀期待地带着一个命题
赶往事发之地，现场
空无一人
只有一棵歪脖树，上面有几只乌鸦
鲜艳的牡丹充实着院子
像被软禁的灵魂，随风飘荡
它们无家可归或安然自得
现代的人们，拿着好奇心
去观望一个人的生死
可谁又在观望我们的呢？

过鸭池河

大地和天空连起来
玫瑰和野花争相开放
手持斧子砍掉多余枝蔓
多情的事物，一一散去
才到新店，远山
在天地之间铺陈
过了鸭池河，便到了黔西地界
它离纳雍时远时近
我听到了浓雾压满丫枝
重复的条例
被这里的人们争相遵守
我的族人曾经在谱书里经过鸭池河
他们在这洗头、沉默和自我救赎
几百年后，这里杂草丛生
我就算出生荒野的那一个吧！

具象

夜幕垂下，黑色的具象开始透明
他把背篼斜挎在肩上
走到马路边，试图穿越星河
燃烧的烟蒂，灼透着疲惫的身体
一切当慢慢处于宁静之中
一杯酒开始遗忘自己的用途和使命
我多次在碧阳大道遇到他
拿着多年未换的直板键盘手机
偶尔听听山歌，打打牌
生活的刺，在喉端被磨平
当他笑起来时露出的满口黄牙
像极了父亲的样子

在阿西里西大草原

谁会选择在枯草里褪色
在阿西里西草原
曾经指着天外的秋色
为外人道
牛羊掠过清风的舌头
浓郁得如一碗咂酒
驰骋将被赋予新的液体
卧于山顶，俯瞰山川和大地
看见了被囿的一生
我们何尝不是这一岁一枯荣的草

过胜境关

在毕节至玉溪的车上
一群求生者在低矮的车厢熟睡
有个孩子望着窗外的结核之物
她的眼中还未发现溜走的故土
过了胜境关，异乡人证据确凿
乡音的壳更加坚硬
童谣的果肉更加饱满
车流喧嚣，人间很静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他们注视着远方即将发生的一切
用手比划着，被浸透的人间
阴雨绵绵，曲曲折折
我们已然忘记了天色已晚

八月

八月开出的花，花瓣深沉
死亡的味道弥漫着
躲在太阳背面的人
批量生产着黑暗
异地的月光，有点冰冷
街道裹满麻布
马革、杉木也并未闲置

八月开出的花，璀璨着
她把晕红的唇紧紧地贴在叶子上面
他乡的月亮、犁铧和缰绳
跟朽木一样不可雕
我们的罪恶也因此不可饶恕
放过月亮、丹桂和黑色的幕布
八月的主人垂怜着我们

刀子的属性

他不知道雨停了
不知道，那个人还回不回来
继续磨着那把刀子
锋利到可以把自己削成两半
一半在家里守着发霉的美梦
一半去追逐那个在雨中奔跑的人
我即将追上她的时候
她用刀把世界分为两半
如果我早点知道她也深藏利刃
我就不会把自己分成两半了

作者简介：陈再雄，男，穿青人，1995年出生于贵州纳雍，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山花》《青年作家》《大家》《中国诗歌》等，有诗作入选《贵州90后诗选》，著有诗集《暗度》，现居毕节七星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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