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诗派”陈卫：山海行（组诗）

一、松溪速写

 

1.湛卢剑：天下第一剑

铜和锡
烈火中融化
坚韧 锋利 雷鸣
铸剑人 一道白光 
眼前闪过

一把剑 握在手
舔剑者 瘟疫一般 倒下
旌旗 插遍战场

在松溪 溪水够清
在湛卢山 足够多的
松树和阳光
堆土 劈柴 铸剑
最高处 雄风浩荡
祭拜 锤炼 敲打
日夜不息 
阳光 火光 剑光

出刃 淬火 寒光直刺穹苍
削丝 削铁 如泥 如尘 如沙

十年磨一剑 剑出鞘
一个皇帝到另一个皇帝
一个朝代换另一个朝代
谁握住它 谁就握住了江山

那些铸剑人 仗剑人 
试剑人 舔剑人
见到 凛冽之光的人
在王宫 在战场 
在草莽 在烈马上
成为勇士 成为游魂 
成为史诗 成为传说
成为千百年来
血性的胜利 称颂的悲壮

湛卢剑 湛卢剑
名剑第一把 
举世无双

     
2.九龙窑瓷器

松树 晒干 晒不去清香
柴灰 揉进白云土 变换
圆形的杯 扁平的盘
握在手中的盏 天青色
暴雨将至前的肃穆宁静
江南梅雨季的婉约迷茫

夕阳 月下 溪边 庭院
喝酒 喝茶 把玩
看见星辰满天
看见梅花菊花
心 无涯

喝一口 回甘的茶汤
仔细瞧 杯中还盛着
新鲜的 旧时光
 
（2021年6月26日）

 

3.松溪版画

她一刀一刀地刻
不知刻下的是命运

薄薄的木板
一竖 一横 一道弧线
一块凹 一块凸 
一方左 一方右
一个世界 色彩单一 再繁杂
有别于我们的习以为常

一道溪 一片田 舞动的荷
甘蔗地 蓬勃的玉米 耕地的农机
深山 宝剑 都市 高楼 林立
自然的自然 沉默的历史 
耕耘的辙痕 扭曲的现实
一刀一刀 另一种方式
说灵魂的话

涂上第一道颜色 
印出它的底色
抹去 再刻 再印 
再涂 再抹 再刻

如此循环 选择 决定
浅雕 深刻 造型 
直至 无相无色
一切的形象 印在纸上
悬挂镜框

像我们的生活 有感 造型
一次次经历 捶打 磨练
一次次镀上 理想的光芒

他拿起一把刻刀
一刀一刀地刻
因为喜欢她

 

4.百年蔗

一棵苗 一片叶
一丛绿 一地月光
分分秒秒 朝天空长

排排苗 叶叶长
绿的阳光 绿的月光
长啊 不舍昼夜
壮了 甜了 阳光的味儿

砍了 再发 
再长 再砍
从一处一棵到一片广袤

生命的成长 
就在不断转换
从苦涩到甘甜
甘甜制成红糖 

点心 佳肴 添上
稻米 黍麦的味道
也有了转换

白发的老人还记得孩童
舌尖的盼望
嗓门大的妈妈把嗓门按下
叫来自家姑娘
看着她羞涩 低首
放一块糖在碗中 融化
成为月月的滋养

百年蔗 老吗
它是代代的甜蜜
和甜蜜的盼望
也可叫 分分甜 
月月红吧

5.梅口埠

松溪流到梅口 安安静静
鸟声 卷起风声
于是 看得见每一座山
楼 楼前的舟
听得见 掠过水面的鹳
雄健的飞翔

香樟树下
要是坐着两个老人
他们一定会抖落一些往事
浙江的船运来
瓷器 再装茶叶 
回去 捎上竹子 
松树 一船接一船
谁遇上过漩涡 台风
翻船 风暴 那年头哪

靠岸 抛锚
阿庆嫂 出门来
瘦瘦的请茶声
天青的茶具
茶桌摆好

门前戏台锣鼓一响
正舞剑的孩子
飞奔

树下那个小小的
土地庙
总有人不声不响
供上烟火

（2021年6月29日）

 

二、大海

 

1

为了听到这片涛声
要清空多少碎语
绕过多少弯曲
忘记多少不想
看到的风物 
或者他们说的真相

装饰 美化 
已成为我们
活下去的本能

只有在写诗 
或不言不语
看见船
向我靠近时
发现眼里
装满了海水

 

2

或者青一眼 或者直接白
有人喜欢这样表态

大海用什么表态呢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风起云涌 风平浪静 
渔舟唱晚 喜极而泣

下雨 或不下雨 
是老天的事 
不是它的 
也不是你的

 

3

写一首 或读一首诗
对我而言 不是什么难事

有时感到为难的
是我该说什么 不该说什么

这时我会羡慕大海
羡慕鱼群 羡慕不开口的贝壳
他们始终沉 默

即使风暴 
也无法让他们开口
无法颠覆它们的性命

 

4

这些年 我又成了学生
向小朋友学习天真
向老人学习微笑

向四季学习节气
向乐手学习音符

向飞鸟学习自由
向云朵学习聚散

我也向大海学习
无论走到哪个海角
都仔细欣赏它的礁石 浪花 
大鱼 小虾 渔民 渔网

强大的风暴
好像要将大海摧毁
但也会休止 一夜醒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渔民依旧平静
织网 补网 出航
他们从不叉腰 
立在海边
指责船的倾倒

 

5

站在大海边
我们看到的事物极其有限

码头 港湾 渔民 来来往往
船 空的 满的
鱼 蟹 虾 贝 紫菜 海带

看不到的东西有
往大海深处游去的鱼群 
神秘的暗礁 飘摇的水草
掠过辽阔水面的海鸥
方向不定的风
颠簸的渔船 突来的暴雨
船夫的惶恐 犹疑 闪念
缭绕的烟火 后续的子孙 
木鱼声声 经诵 祈祷
他的生 他的死

当我看到你时 
也看见时间 从我们中间穿过
我一时哑口 真的不知还要说些什么

（2020年4月11日）

 

 

三、贵州行吟

 

1.水城谣

立夏后水城的水 妖娆环城
哗哗哗 从北到南 凉爽送个够
人民路的人民 玩耍去古镇
出来时一场大雨 躲进地下城

立秋后的太阳艳 明亮山头
刷刷刷 从北到南 凉风也温柔
瑶池边的人们 带娃拉家常
明湖的彩虹桥下 林中有人唱

到凉都水城来
外乡人 高铁穿过隧洞
到凉都水城来
外乡人 辣子你吃个够
到凉都水城来
外乡人 找回春天感受

 

2.唱山歌的汉子

唱山歌的汉子
皱纹有了一把
他们不说一句沧桑
拿起话筒就把歌唱

唱那朦朦胧胧的爱情
偷偷发生在沟沟山岗
唱那刻骨铭心的告别
和着烈酒发酵的悲伤

他们唱 他们唱
他们拿起话筒不停地唱
过路的客人 坐一坐
我们一起把歌唱

唱那初次去社会闯荡
冷眼见过也有好人帮
唱那流逝的青春年华
心中的小船轻轻荡漾

他们唱 他们唱
他们拿起话筒不停地唱
过路的客人 坐一坐
我们把星星一颗颗唱亮

 

3.我有烤鸡，你有故事吗
           ～海坪烤鸡

天热哪里最凉快
贵州凉都水城来

凉都水城好耍么
海坪坡坡野玉海

你会看到彝族王
还有大大的火把广场

火把广场门口 歇一歇
闻到烤鸡香 顺着香走过来

我的炉中 柴火旺
烤鸡香酥 你难忘
唱曲山歌 助你兴
吃饱喝足 爽歪歪

我有烤鸡 你有故事么
嘿嘿嘿 嘿嘿嘿
你有故事 我有烤鸡嘞
嘿嘿嘿 嘿嘿嘿
一起来 一起来

 

4.火火火
～火把节之歌

火火火 火火火
把木头点起来
把火把点起来
火火火 火火火

我们手拉着手
我们围着篝火
篝火照亮夜空
星星月亮应和

火火火 火火火
心中的梦亮起来
温暖传递你和我
火火火 火火火

我们手拉着手
我们多么快乐
我们围着篝火
唱起了一首首歌

火火火 火火火
我们啊 要火 要火
火火火 火火火
我们啊 平安 快乐

5.贵州男人

贵州男人说
过不到一起
就不一起过
吃肉喝酒唱山歌

把娃背在背上
手上还牵一个
老婆去卖菜了
贵州男人也是好样个

我说贵州男人啊
喝醉了乱坠天花
我说贵州男人啊
清醒时是黄牛在劳作

乌江赤水旧战场
乌蒙磅礴走泥丸
玉米土豆做食粮
瘦骨弱筋扛起家
扛起一方水土清亮亮

 

6.贵州女人

一个背篓身上背
有时辣椒有时缸
有时娃娃站里头
有时娃娃睡着了

一担竹筐肩上挑
一边红李一边梨
茄子圆圆黄瓜鲜
核桃大大要几多

贵州女人管吃喝
凉粉豆腐炸洋芋
想吃什么告诉她
粉面加上各种料

贵州女人不爱说
贵州女人懂生活
贵州女人勤劳作
夏天满街晒收获

（2021年7月～8月）

作者简介：陈卫，江西萍乡人，武汉大学博士，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已出版个人专著《闻一多诗学论》《中国当代诗歌现场》《中国诗人诗想录》，散文集《美国家书》、诗集《旗山诗歌练习簿》，主编《台湾现代诗选》《我们的当代文学》《祖国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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