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傍晚的暴风雨

                                       唐寅九  《无可告慰的黄昏》

松鼠公园

 

我来到松鼠公园
看到三只松鼠
一只在松树上
一只在另一棵松树上
第三只松鼠
在入口处的广告牌上
除此之外
我没有再见到松鼠
而松树上的松鼠
一动不动
好像被固定在那里

　　　　　　　　2021.1.6

 

琥珀

——写给新雨

 

天实在太冷
小区里的人工湖
结冰了
平时温暖的周末
我经常
带着小儿
在这湖边散步
小儿喜欢捡些落叶
往水里丢
看一圈圈涟漪
向远处荡漾……
有时能看到
一些红色的小鱼
游来游去
但现在
天实在太冷了
落叶和小鱼
都被紧紧冻住
在这个周末
刺眼的阳光下
整个人工湖
晶莹剔透
像一块巨大的琥珀

　　　　　　　　2021.1.9

 

寓言诗

 

我想发明
一种锁
它像空气一样
看不见
我每天的工作
就是拿着
遥控器
在街上闲逛
听到谁
乱说话
我就按一下
啪嗒一声
他的嘴巴锁牢了
啪嗒一声
他的嘴巴
也锁牢了
从此，这个世界
就安静了

　　　　　　　2021.1.11

 

星 空

 

我在阳台
眺望星空
收回目光时
看到对面的楼里
有两个人
他们的影子
因为晃动
而不可描述
就好像一阵风
轻轻
挑逗着窗帘

　　　　　　　　2021.1.15

 

人类

 

人类不知为什么
像疯狗一样，一顿乱咬
（撕咬过程
实在太血腥
此处删去十多行）
人类呀
也不知
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像疯狗一样
一顿乱咬
唉，也许在去年
也许
更早的时候
就有隐约的征兆

　　　　　　　　2021.2.7

 

马赛克

 

马赛克
打在脸上
这我们可以理解
即使是
一个罪人
也有他的隐私
马赛克打在胸部
和下半身
这我们知道
儿童不宜
非礼勿视
非礼不可视
马赛克
现在
打到了脚上
可这
又是为了什么

　　　　　　　　　2021.4.5

 

喝茶

 

有一次喝茶的时候
我说我想到保罗策兰
那当然是一种
特定的情境
恍惚觉得是去年的
某个下午
这次我
尽量什么也不想
让喝茶仅仅只是喝茶
不象征不隐喻
一整个下午
苦涩的茶水
就这样流过我的喉咙

　　　　　　　　2021.5.5

 

豹子

 

一头豹子来到人群中
如入无人之境
同样，在拥挤的人群中
人们也看不见豹子

 

人们只是在谈论它
就像诗人之间
在谈论
里尔克的精神之豹

 

直到有一头豹子死了
现出原形，人们才说看呀
真的是一头豹子
但实在可惜它已经死了

　　　　　　　　2021.5.13

 

暴雨

 

暴雨
抽打着大地
暴雨，狠狠地
抽打着
大地
像抽打着
一个人的耳光
并爆着粗口
塞林姆
塞林姆……
而此刻，我在屋内
喝茶
透过窗户
平静地看着
这一切
仿佛
跟我没有关系

　　　　　　　2021.5.18

 

一首低俗的小黄诗

 

在一首诗里
如果我写，我什么
也不想做
我只想躺平
他们一定会说
你看
他又写了
一首颓废的诗
而在另一首诗里
如果我写
一个美女，她说
我什么
也不想做
我只想躺平
他们准会露出坏笑
然后
一脸严肃地
对我说，这是一首
低俗的小黄诗

　　　　　　　　2021.5.26

 

湖边散步

 

清晨
我在湖边散步
潮湿的空气中
有鸟的叫声
我觉得鸟的叫声
比鸟本身要好
因为我在
一片小树林中行走
我看不到鸟儿
我只听到
几滴清脆的鸟鸣声

　　　　　　　　2021.6.3

 

傍晚的暴风雨

 

今天傍晚
突然下起大雨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伞都撑不住
浑身湿透
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下起
这么大的暴风雨
难道因为悲痛
难道仅仅
只是因为悲痛
我不知道
我一阵阵地打着冷颤
行走在
这夏日的傍晚的暴风雨中

　　　　　　　　2021.6.3

 

孤独

 

孤独是一个人
孤独是两个人
孤独是一群人
孤独是一大群人
孤独是很多很多人
孤独甚至有
十四亿人那么多
孤独是什么
孤独其实是我
也不知道
孤独究竟是什么

　　　　　　　2020.6.6

 

在房间里

 

书桌挪一下，
床移到
窗口看不见的地方，
窗帘紧紧拉上，
灯也关掉，现在——
它们
还能看见
我的害怕吗？

我要不要
把呼吸也屏住？

　　　　　　　2021.6.11

 

 

不是在写诗

 

我，云虎，孟秋
罗鸣，朴素
还有老海
我们几个经常
被吴晨骏写到诗里
老吴当然
也写了其他人
有些我熟悉
而有些我不认识
但无疑都是他的朋友
这些朋友几乎
都是诗人和小说家
所以有时候
我在想
老吴不是在写诗
他很可能是在
写一部
个人的当代文学史

                        2021.6.18

 

弥撒

 

突然之间
有个悲伤的念头
如果这次瘟疫
使所有的人都死去
那天空会不会
缓缓下降
天空缓缓地下降
最终像一大块
白色幕布
盖在地球上
整个宇宙回荡着
庄严的弥撒

                        2021.6.24

 

纪事诗

 

诗人小说家吴晨骏
读完我的诗集《非个人史》
说：游离的诗，质朴
有深度，近人性
有些诗稍带黑色幽默
可在夏日午间
一边喝茶，一边读
我打趣说应该喝肉桂
或者白牙奇兰
阅读感觉会更好
当然，我非常赞同
老吴说的这些
它们都是常识，是我们
对诗最初的要求
当然也是
不那么容易做到的
尤其是在一个几乎
颠倒常识的古代社会，我觉得
我还需要努力
至于人性，只要是人
多少总会有一点的
这没有问题
问题是，现在已经
没有多少人能称得上是人了

                         2021.6.24

 

夏天

 

到处都是蝉叫的声音
知了知了……

 

唉，这些人间疾苦声
这些——认命的声音

 

它们知道什么
必然的命运，还是痛苦的根源

 

也许它们什么也不知道
鸣叫仅仅来自记忆

 

来自一种基因
一种苦难肉身的本能反应

                         2021.6.29

 

阎王爷与上帝老儿

 

我猜，每个殡仪馆里
都住着一位阎王爷
他喜欢抽烟
他每天抽好多根烟
有时候
也不知碰到
什么难题
他一根接着一根猛抽
殡仪馆那巨大的
高耸的烟囱
就会一刻不停冒着
滚滚浓烟
这时候，我觉得最可怜的
就是那个上帝老儿
这个倒霉蛋
正源源不断地——
被动吸着二手烟
就像一台
轰隆作响的
上帝牌特大号抽油烟机

                         2021.6.30

 

 

作者简介：游离，1976年生，福建平和人，现居杭州。写诗，画画。著有诗集《非个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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