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九叶”高兴：灯光过于刺眼

                                
沉 默

                                                                
那么，我只能沉默
夜让夜本身失去了形容
水在屋顶演奏
冷风吹动，时间的笑
从阳台传来，温柔中藏着疼痛
不，就连疼痛都值得怀疑
存在总在一米之外
哪里还敢谈论什么虚无

 

关上窗户吧，别再迟疑
难免的怯弱无意间
会成为最大的英勇，就像鱼
就像树，就像花的背影
就像光的微笑
这世界有太多的东西
超越言语，你只能沉默                        

 

 

归 来        

                                                 

归来，只是一副药，一个眼神
梦后依然的颤栗，只是起来

 

走到窗前，吸一口早晨的空气
只是一杯牛奶，两个煮鸡蛋

 

触摸紫罗兰的手紧握着那句话
遥远忽然清晰，只是水露出

 

坚定的笑，歌唱来自歌唱本身
琵琶不得不沉默，只是念头

 

被光照亮，又照亮光，总也
挡不住，只是望着天一点点放晴

 

然后对自己说：该出门走走了
归来，只是一秒钟完成的姿势

 

 

雨，或鱼

 

蓦然
雷电一闪
雨变成蔚蓝、透明的鱼
纷纷扬扬飘落
 
地球上
一些人惊慌失措
狼狈逃窜
另一些人激动不已
张开手臂
 
我眨眨眼，随后连声高呼：
瞧，天空在做梦！天空在做梦！

 

不用言语

 

不用言语，这有多好
就像天渐渐转晴
你凝视着它的蔚蓝
但不用言语
就像螃蟹的滋味
你只需品尝，喝两口黄酒
但不用言语
就像豆豆
无论悲伤或欢乐
都不用言语
顶多独自埋头静卧
或者摇摇尾巴
不用言语
这省下了时间和精力
也避免了谬误和陷阱
和茶一道坐着
和豆豆一道坐着
和月光下的影子一道坐着
听听窗外的风
想想南方的兄弟
不用言语，这有多好

                  
 
雨，滴在地上

 
雨，滴在地上
成为两个脚印，神谕之果
仿佛毒汁和蜂蜜，同时渗透血液
彼此热爱，又相互折磨，提炼出粮食
 
那棵树，被酒浇灌，总在深夜暗长
挥一挥手，把天空当作了村庄
而那些叶子，像未完成的呼吸
总想要替代雪，飘舞着
融入光和根，向三月三的江南致敬

 

 

暗 夜 

 

这一刻
你在为想，而想 
你在为梦，而梦 
你在为等待，而等待 

 

这一刻
所有的词语，都陷入夜色
想，梦，等待
它们在自动行走，自动发出声音

 

这一刻
天空的镜子，只照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挣脱时间，又围困时间

 

 

家乡

 

太湖
举起一杯杯黄酒
把醉当作最后的奢华
 
影子徘徊
难以逃脱船的手掌
梦中的少年，登上船头
呼吸，呼吸
夜色滋润想象
在小桥流水间，寻觅一线生机
 
季节已无界限
所有的路，都被落叶省略
风雨交加，你猛然发觉：
岁数真的大了
深一脚，浅一脚
转了一大圈，还是走不出家乡

 

母 亲

 

该添衣裳了
千里之外，母亲说
 
这句话
母亲已说了几十年
一到秋天，就说
无论我在哪里
无论我多大年龄
 
像默契，又像仪式
年年，我都等着
母亲说这句话，
等着帮母亲，也帮自己
完成一项温暖的事业
 
每回听到这句话
我都会眼眶一热
都会忘掉所有的言语
只是不住地点头：晓得了，晓得了
 

 

十二月

 

雪的影子
比雪更具威力
它提前来临，渗透
各个角落，甚至敲诈天空
让鸟儿纷纷坠落
 
墨水冻结
文字在笔尖挣扎
风吹着，用刀刃对准门窗
你无路可逃。子夜逼近
有只手已伸进梦中

 

 

高 原                   

                                   
一步，一步，登上山坡
仿佛高原上的高原
一伸手
就能触摸到天穹
 
仿佛一半是天，一半是地
树在云的身影里生长
天地交融
充满了神谕，却难以察觉
你不得不闭上眼睛
 
仿佛光在瞬间架起梯子
呼吸听从水的命令
花朵还没开放
果实已散发出芳香
星星的村庄里，雪抹去边界
黑马奔驰，一回头，便是宿命

 

 

独 白

 

所有的人都已离去
 
天空巨大的背影
投向高原
仿佛一汪泪水
在气候中变幻着各种颜色
语言的柴火，被弃置一旁
 
所有的人都已离去
 
马儿卑微的咀嚼
陷入虚无
仿佛一个镜头
用光和影呈现着万千假象
生存的底线，被遗忘摧毁
 
所有的人都已离去
 
只剩下悬崖，草，藏羚羊
空气中涌动的问号
只剩下那声音，时断时续
仿佛雨打树梢
发出最后的动静：所有的人都已离去

 

 

光 线

                               
还没来得及对准镜头
那景致
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飘过，山顶暗淡
留下空白
秋天，带着水果的忧伤
躲进落叶

 

金黄，只是衰败的预兆
脆弱得经不住一场细雨
刺穿梦想
村庄在冷风中失眠
用犬吠打发一个个钟点
坐等黎明

 

京剧唱段中，古道敞开
太阳照常升起
仿佛又回到原始
可植物总在提醒：
赶紧走吧
光线叛变，世界早已面目全非

 

湖边

 
这一切也许只是幻觉
比星空更加遥远
时间深处的脸
梦的姿势，言语难以捕捉
 
就像少年偷偷爱上的
电影中的女特务
只有眼神，身段，波浪发
却永远没有名字
 
那么，起码今晚
让我躲在湖边，枝杈间
喘口气，端起酒杯
当个旁观者，用画面驱除追忆

 

 

告别

 

把呼唤埋葬
把天空之外的景致埋葬
把手埋葬
把手指上的眼睛埋葬

 

让时间停滞，在一个午后
让茶杯和椅子保留原样
让香水百合转过身来
最后望一眼，就一眼
接着，砸烂它们，将它们
扔进海里

 

日子依旧。世界依旧
惟有鱼发现：
海底，一些碎片正在奔走

                                      

词语

 

词语。词语
刺眼的迷惑之光。仿佛
初春的沙尘暴
把时间挡在时间之外
 
远处，又在下雪
词语也在飘飞吗？空中
飘浮的海，让目光晕眩
寻找，注定要误入歧途
还不如抛开纸和笔，去听听
石头的沉默，那些会说梦话的石头
那些会流泪的石头，那些
心里藏着石头的石头
 
石头。废墟。千年的记忆
沉默，终于被沉默击中
九粒种子，从高原掠过，裹挟着风
把词语带给词语

 

 

 

凌晨四点

 

我已忘记
自己是怎样醒来的
醒来，才发现：
刚刚凌晨四点
索性起床
在书房坐着，半睡半醒
 
声声鸟鸣，从窗外传来
强调世界的静
那些鸟儿，在清晨
仿佛都有急切表达的愿望
那些鸟儿，它们在说什么
 
我听着它们，
却永远也难以明白它们的心思
鸟鸣，同歌声混合在一起

同阴影混合在一起
凌晨四点
梦，悬在空中
词语，在重新组合

 

 

雪下着

 

雪下着
渐渐的白，扩张的白
白得有点耀眼，白得有点专制
你需要带上墨镜
才能去注视那大片的白
那大片的白，忽然就变成了紫
葡萄的紫，眼含的紫
酒，停留于内心
是光在变魔术，是光与雪在合谋
 
空中
一个声音，坐在雪片上
飘浮着，降落着，在湖面，投下紫的影子
忽然的静 

 

 

远处

 

一个声音
就能把远处拉近。或者一滴雨
仿佛某种提示：动和静
或者早晨的空茫
你用油菜花和风将它填满
或者桥边的船。等待
风景与风景的对接。梦和灵魂
肯定在飞。而你在走
就在水边，就在田埂上。或者
三清山的峰顶。光躲藏在雾里
融入紫色的基调。那么多游客
涌向同一块石头。你却走开
远离女神和膜拜。或者雨后的
微寒。季节在测试你的温度
或者婺源之夜。所有的星星
都唤着一个名字。新茶端上
酒杯举起。一个孤独者醒着
一个幸福者入眠。一个声音
就能将界限抹去 

 

 

风景背后

——献给昭苏草原

 

风景背后，那老妇端坐，如一尊
泥塑，干涸的泪融进土里，触动
几粒种子，唯有目光还在
挖掘，茫然，却又执拗……

 

顺着那目光，我们看到，
曾经的青春和不曾经的爱情
在阵阵的回声中枯萎
连同记忆，连同梦，落叶般飘零，
风吹雨打，最终化为
一些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花儿
用最卑微的芬芳
装点着世间最香的边境

 

我们看到，那么多双手伸向高处，
擦亮天空和星星，擦亮
游客的惊奇，再缩回
草原深处，唯恐皲裂的皮肤
和粗陋的青筋会损坏
薰衣草营造的形象。而不远处的

 

河水，似隐约的哭泣，一刻不停，
翻山越岭，为一代代的牺牲
吟唱安魂曲。风景背后，松拜
像一首暗藏针尖的民谣，
叩击我的心扉，又刺痛我的骨髓
                   

 

虚空：哥哥

 
那虚空其实一直在扩张
在节日的门槛终于
扩张到压迫心脏的地步
那虚空其实就是天空
充满你纵身一跃的背影
如此的沉重，像座大山
悬于头顶，同时又单薄得
能被一缕风刺穿
 
哥哥，我的哥哥……
 
此刻，那虚空其实就是
不过也得过的年，就是酒杯
举起又放下，就是夜色一次次
被烟花和爆竹点亮，我却怎么
都看不清你，就是电话线的那一端
你总是爽约，用沉寂替代新年问候
天空太高，世界太冷。此刻
那虚空其实就是你，也是我
独自站在黑暗的中央
想拼命地喊你，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哥哥，我的哥哥……

                                  

 

句号

 

那本该是一个句号
时间蒸煮，它不断膨胀，虚化
显出缺口
大片的云涌入，填塞空无，又在
加固空无，最终派遣一滴雨
去同世界抗衡

                                       

 

水 鸟                                              

 

绝没有料到
水面上也会冷不丁地
冒出带着斑纹图案的障碍
这难道是天空投下的幻影？
水鸟眨了眨眼
小心翼翼地游近，用喙试了试
又赶紧缩回。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水鸟停在水中
琢磨着，迟疑着
仿佛有三条路摆在面前：
折返，潜泳，或者飞翔
三条路，三种可能，三个方向

 

只见那水鸟先是折返，游了
几步，随后转身，一个猛子
潜入水中，片刻之后又在
障碍的那边，露出头颈
最终奋力一搏，飞了起来
朝向天空，朝向自己所认定的
远方，将三条路变成了一条路
三种可能变成了一种可能
三个方向变成了一个方向

 

那水鸟才有资格谈论自由
可它却什么也没说

它已什么也不用说了

                                                      

 

岳阳楼

 

十万人在吟诵
声音和声音合并，统一
声音占领高空，湖面
一座座岛屿
被任命为
这座城市的形象代表
唯独那个女孩
一时走神，竟抬起头
迅速望了一眼岳阳楼
又迅速低下了头
脸颊通红，仿佛犯了
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十万人在吟诵
十万张面孔，在那一瞬间
变成了一张面孔
那个脸颊通红
却无比清纯的女孩的面孔

 

 

蚂 蚁

 

疫情爆发后
好几个月
我都在想着怎么
给蚂蚁戴上口罩
并将这视为
世界的头等大事

 

姿 态

 

我在写诗
虽然错乱尚未消除
神经尚未安定
虽然一个诗句也没写出

 

虽然我明白
一个诗句也不可能写出
可我还在写诗
唯有另一个我发现
我仅仅用笔抵住白纸
保持着写诗的姿态

 

我写诗的姿态
像个童男子
在荒无人烟的孤岛
日思夜想着要去解开
女人的秘密

 

舍此，我真不知道
在失血过多的世界里
如何应对这气势汹汹的
病毒军团

 

广场中央的奥维德 

 

可怜的奥维德
再也写不出诗歌了
这么多的车
疯子般从他身边驶过
这么多的流浪狗
随意在他脚下拉屎撒尿 

 

可怜的奥维德
被青铜牢牢套住
就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然，他肯定早就
迈动双腿
再一次踏上流亡之路

 

 

独 唱

 

合唱团演出时，
他总是跑调
不可救药地跑调
引起了众怒
他们终于忍无可忍
经过表决
一致决定将他开除
就这样，他来到旷野
湖边，山脚下
林中空地，成为一名
独唱演员

 

清明，感谢

                                                     
礼数免去
在太亲的亲人之间
就像我对父亲和母亲
从未说过谢谢那样

 

我甚至相信，如果那么说
父亲和母亲也会感到
别扭。他们会向我
投来怪异的目光
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父亲和母亲
再也不会看着我了
此刻，他们正肩并肩
躺在地下休息

 

又到清明
我突然特别特别想
对父亲和母亲说声谢谢
虽然这极有可能会
搅扰他们的安宁

 

 

布拉格即景                                   

 

布拉格，九月的一天
卡夫卡纪念馆小院里
我坐在一个角落，看
一波波游客涌进涌出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
游客停在一组雕像前
傻笑，那是两位男子
面对面撒尿，我发现
好几个姑娘都在抢着
上前与他们合影留念
有个姑娘甚至借助手
做出男人撒尿的样子

 

整整一个下午，唯有
三名游客迟疑着走进
那属于小说家的世界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
过后，孤独之光依然
在卡夫卡的头顶闪烁
照亮世上最震撼人心
最持久的骄傲和独立

 

镜子前

 

我站到镜子前
摘下口罩
一下子惊呆了
一个全然的陌生人
正站在镜子里
同样惊呆地望着我
目光呆滞，神情沮丧
嘀咕了几句
我听不太懂的话

 

这个陌生人
从此将与我形影不离
叫我时刻不得安宁
想到如此前景
我的惊讶转为愤怒
恨不得将镜子
砸个稀巴烂

 

这可是面钢化镜子
坚固无比
准能挡住你的拳头
陌生人冷冷地说

 

这句话
我却听得明明白白

            2020年9月4日

 

灯 光

 

灯光过于刺眼
我看不清对面的人
却发现影子从上方飘来
没有面孔，一只微醺的眼
在空气中膨胀，裂变成
五只，十七只，三十九只，六十三只
充满了酒气
我醉了，顺手抓住麦克风
开始诗朗诵，一首接一首
还挥舞着手，豪迈的样子
将囚禁在身体里的词语
统统解放，直到帷幕开启
我跌跌撞撞走上舞台
自己给自己颁奖
自己为自己鼓掌
并在突然爆发的烟花中
鞠躬，致意，流泪
高高举起奖杯
观众席上黑压压一片
仿佛人人都头顶着一只气球
但我看不清他们
因为，灯光过于刺眼……

 

 

献红领巾的小女孩

——在艾青小学
                                               

欢迎仪式上，
献红领巾的小女孩，
突然忘了老师教她说的话，
满脸通红，怔怔地望着诗人。
“小女孩，你真漂亮！
你今年几岁了？
有什么话想对叔叔说吗？”
诗人蹲下身来对她问道。
小女孩顿时露出了笑容：
“叔叔，我今年七岁了，
你能教教我怎么写诗吗？
如果我会写诗，爸爸，妈妈，
同学，老师就都会喜欢我了，
就像喜欢艾青爷爷那样。”
“没问题的，哪天你能
像星星，小草，蚂蚁，溪水
双尖山那样说话，你就会写诗了。”
小女孩有点困惑，显然在想：
“诗人的话可真不好懂。”
但出于礼貌，还是点了点头。
望着小女孩纯真的表情，
诗人却固执地相信，
她总有一天会懂的，
因为她是艾青小学的学生。

 

 

重 逢

 

甚至连灯光也过于喧闹，
会惊醒正在睡眠的珍稀鸟儿。
我们小心翼翼地在湖边
走着，尽量省略言语，尤其
在迈上台阶的时候。雨
下下停停，时急时缓，恰似
江南初秋的心绪。那一刻
雨声和水声已无从分辨。
“路有点滑，我挽着你吧。”
你伸出手来，没有一丝迟疑。
我甚至怀疑疫情是否存在过，
八个月的焦灼和绝望会不会
仅仅是虚构。我们手挽着手
在湖边走着，始终撑着伞，
从路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再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
谁也没有发现悄悄从云间
冒出来的月亮，谁也没有注意
树梢上挂着的闪烁的水珠，
雨其实已经停了半个钟头了。

 

 

江南，微雨之夜

 

江南，微雨之夜
灯光变幻着水的表情
意志的游轮
冲破所有的界限。逃离
或归来，只在瞬间完成

 

时节支离破碎
几重召唤生成的心跳
注定一场急救般的相逢
兄弟们伸出手来

 

围困太久
短暂的解放和自由
恰似戴着口罩的幻觉
又像铺上落叶的陷阱
试探着我的神经，五官
笑和哭的本能

 

江南，乡音中的童年
已经变形，老屋已经拆毁
晚场露天电影已经取消
让念想无处落脚。江南，江南
请你原谅，今生，我已无力
将你赞美，却情愿在你的
注视下，一次次流下内向的泪

 

沉 默

 

沉 默
他已写下两个字
他已两次打破沉默

这虚伪而可怜的沉默者

 

忧 伤

他有点忧伤
夏日晌午的光中
他的忧伤多么像骄傲
骄傲得高过树顶
仿佛只想去和云说说话

 

高兴简介

   高兴，诗人，翻译家。现为《世界文学》主编。出版过《水的形状》《米兰·昆德拉传》《布拉格，那蓝雨中的石子路》《孤独与孤独的拥抱》等诗集、专著和随笔集；主编过《诗歌中的诗歌》《小说中的小说》等图书。2012年起，开始主编“蓝色东欧”丛书。主要译著有《我的初恋》《梦幻宫殿》《托马斯·温茨洛瓦诗选》《水的空白：索雷斯库诗选》《罗马尼亚当代抒情诗选》《尼基塔·斯特内斯库诗选》《深处的镜子：布拉加诗选》《风吹来星星：安娜·布兰迪亚娜诗选》等。2016年出版诗歌和译诗合集《忧伤的恋歌》。曾获得中国桂冠诗歌翻译奖、蔡文姬文学奖、单向街书店文学奖、西部文学奖、捷克扬·马萨里克银质奖章等奖项和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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