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玉米！玉米！玉米！》沈苇、汪剑钊、卢一萍唱和诗

 
 
玉米之上的玉米

     ——赠汪剑钊、卢一萍
 
沈苇
 
玉米之上的玉米——
我指的是西域，一个秋日午后
天山天池下的一个寂静村庄
喝过伊力特，吃过大盘鸡
三个外省男人离开人群
躺在铺满一地的玉米上
天空的蓝、耀眼的光，使人晕眩
三个外省男人，肉身在消失
渐渐变成三个域外玉米棒
躺着，就是漂移——
甚至漂移得比域外更远
比穆天子的马车走得更远
因为西王母，从中原一直铺向里海……
他有俄语中的黄金时代和白银时代
他有昆仑深处的一座白山
而我，微醺，两手空空
外省已丧，域外一片狼藉、苍凉
曾经的热爱、澎湃，也会变成
法显、玄奘于大海道遇见的枯骨标识……
十年过后，似乎我已死去活来
似乎拆卸了自己的上半生和下半生
却依然记得天山脚下
秋日午后的一片炫目金色
以及，三根仰天燃烧着的玉米棒

 
                                2021年9月2日于杭州下沙

 
玉米与男人

——和沈苇《玉米之上的玉米》兼致一萍
 
汪剑钊
 
到了秋天，疲惫的玉米
需要找一个地方
躺下，仰望湛蓝的天空，
清点坚持大半生的直立与孤独，
露出金黄的肉身以炫耀阳光的温暖。
 
阿斯图里亚斯说，人是玉米做的，不能被出卖……
在西域，在天池的侧畔，
三个南方的男人为情所动，
与一片玉米相亲相爱，
不问来处，也不介意未知的前途……
 
十年了，他去了晓看红湿的锦官城，
他带着穗子似的胡须和伤感回到西子沐浴的临安，
而我滞留北地，继续
与雾霾讨论生态主义的细节，
但西域的玉米不知去向，
虽说诗歌依然拥抱着每一根光秃的棒子。
 

                                       2021年9月2日于北京

玉米之上的玉米

——和沈苇兼致剑钊
 
卢一萍
 
玉米之上的玉米
以一种诗意的姿态
呈现在十年前一个秋日午后
天池之下的原野
一片绚烂，已经丰收
向天而生的玉米，铺满大地
 
博格达的雪光照耀着玉米
西斜的阳光也是
天空没有边际
玉米本身的光
比天空还要寥廓
它历经十万次雪光的沐浴
接纳了十万个太阳的直射
才有了如今的光泽
——比金色更深，更温暖，更典雅、高贵
 
这些来自西域的玉米
即使作为一幅作品
放置在诗人那位于江南的书房
也经受得起太湖波澜的洗涤
和钱塘潮水的冲击
也经受得起所有典籍的检阅
和十万行诗歌的审视
 
三个玉米做成的男人
如今天各一方
但没人能阻止他们相爱
没人能忘却
十年前那个秋日午后
他们呈“大”字仰躺
——三个手牵着手的“大”
因为玉米，表情不一
 
人类低头而生
仰望天空的时候少得可怜
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与天空平行
第一次与玉米一起
凝视天空的无限深邃
天真空啊！
玉米的光芒
把天穹映照得一片金黄

 
                         2021年9月4日晨，病中于成都

【沈苇 简介】

沈苇，浙江湖州人，大学毕业后在新疆生活工作30年，现居杭州，浙江传媒学院教授，成立沈苇工作室。著有诗文集《沈苇诗选》《新疆词典》《正午的诗神》《书斋与旷野》等20多部。获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十月文学奖、《诗刊》年度诗歌奖、刘丽安诗歌奖等。作品被译成10多种文字。

【汪剑钊简介】

汪剑钊  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有著译《中俄文字之交》《二十世纪中国的现代主义诗歌》《俄罗斯现代诗歌二十四讲》《诗歌的乌鸦时代》《比永远多一秒》《汪剑钊诗选》《俄罗斯黄金时代诗选》《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选》《记忆的声音——阿赫玛托娃诗选》等数十种。

【卢一萍简介】
卢一萍，作家。1972年10月生，四川南江人。曾在新疆工作、生活20余年，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激情王国》《白山》《我的绝代佳人》，小说集《银绳般的雪》《父亲的荒原》《天堂湾》《帕米尔情歌》《大震》，长篇非虚构《八千湘女上天山》《祭奠阿里》《扶贫志》，随笔集《不灭的书》《世界屋脊之书》等二十余部。作品曾获解放军文艺奖、上海文学奖、天山文艺奖、四川文学奖、中国报告文学大奖等。《白山》被评为“亚洲周刊十大小说”，其与《祭奠阿里 》分别入选2017年、2019年收获文学排行榜。现居成都。

编后语：在盛产大漠的西域，除了胡杨值得歌颂，还有诗歌，还有诗人之间的友谊。看看封面中那片玉米之上三个放肆的男人吧，”不问来处，不介意前途“，大口啃过大盘鸡、大碗喝过伊力特，然后放荡不羁地躺在那片天空下，任金黄的肉身像剥光了外壳的玉米一般燃烧。......，时间像滚刀，面无表情的碾压过生活，“十年过后，似乎我已死去活来/似乎拆卸了自己的上半生和下半生"，三个男人，一个去了锦官城，一个回了临安，一个滞留北地。即使岁月沧桑了胡须，"但没人能阻止他们相爱/没人能忘却"”玉米本身的光/比天空还要寥廓/.......——比金色更深，更温暖，更典雅、高贵"，这种情谊，足以让我们再“坚持大半生的直立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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