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靠唱歌获得出生权利

隐藏的胎记
 

他输个精光
汗津津的脖子上
顶着一块腮红
——脖子松开头颅
正如母亲绝望地推他出
家门，并等待一个
合理的回归
 
他输得涓滴不剩，甚至输掉
应有的羞涩，那点黄昏的赤裸
去妥协不同脑袋安上脖颈
 
同样大汗淋漓的脑袋
在被砍下前发丝
建筑般扬起，一致扬起的
脑袋
用一句话、一个手势
就构成的 脑袋
 
从圆形之问到斧钺之侧
思想犯罪后 冷汗尖锐地
从梦的一头
追问到另一头
要说话的想法
让他的胸肌瞬间清醒
明确，又鼓又硬
 
他以乳为目
不断敲击着脚下的土地
在凹陷的虚伪中
仍要对消失的神像和母亲
发出腹语
 
  
堵车
 
——不管出自什么原因，你都要面向一种缓慢的可能
 
 
你想起经济下滑时的轰鸣声
太阳每天敲一次门，每隔十秒
树枝会不同程度的晃一下
明明是同一阵风，
你想起翻译时诗句的破碎声
你哄它：我们的身体如此相似...
 
你想起那条好笑的政策
你总该知道是谁在颁布号令吧
你那个当政客的男友要是知道
你的无知，这段感情就又没戏了
你又想起，等再过两天要
去医院看望一下母亲...
 
你想起你丰腴的头发
随后就看了一下，多美啊，你说
你想起理发店有抵达困境的可能
你一生都在选择理发店
如同选择自己的一生，毫不含糊
 
但你被堵在了高速上
这可不是你选择的
你想起此刻完全可以丢下
濒死的车子，向后快速跑去
解放诗句，解放号令，解放婚姻，解放头发
于是你打开计费器
计算着它们在明天
能否卖个更好的价钱
 

尾巴
 
 
紧握一个野生句号
我赤脚飞到天上
“是，我的尾巴”
他高于屁股却低于理智
和路边灰色的花一样
它们同属一个弱光的下午
就像我们信奉的镜像时代
并不坚硬反而僵硬
连医院里的瘸腿麻雀
也跟随我们叫嚷
“时事造就英雄，帽子大于脑袋”
我们的尾巴
是屁股上刻着窗户的烙印
是一麻袋老鼠的英雄
一根钢索的囚徒
 
 
答复
 
我认知了你的灵魂，方可画出你的双眼
——莫迪里阿尼
 
 
当你的容颜凋谢
两只黑鸽子栖息在
灵魂的深井之中
 
浩淼的光之部落
施洗者
我们视线所及
与不及
并非
一朝之言
力量啊，碰撞啊
我们像命题者
等待人类标准的答复
 
……
没有讲述
没有回旋，没有发出声音
 
那么你要承认
你并没有明白
她究竟凝视什么
半张半合，半明半昧
画家用笔触消融掉
你要捕获的答案
 
倒不如闭上双眼
作为一个被爱者的形象
幻想
 
 
断言
 
 
不可思议的是
北京的秋天来了
冰凉的水击中我
从肩头滚落到
我黑色的楼梯上
 
由夏末的一场雨导致
现在，越来越靠近
鼹鼠和恒河沙粒在这时变少
你变多
建筑群和飞鸟变多
你变少
不可思议的是
从头顶开始
当秋天把我的头发一蓬蓬吹开时
我才刚刚认识它
关上门
抬起脚掌
秋天什么都在发生
 
手心代言湖水
秋天是克制的
我从不敢断言
 
  
在思考时我希望你
 
在思考时我希望你靠着一棵树
让枝条垂下来
我希望阳光同时照在你的头顶
和最下面的一片绿叶
 
在思考时一些零零碎碎的想法最好别来
我希望你以书掩面，微风把我们赶走
只宽容一只蜗牛伏在你的脸庞
 
在思考时我希望你慢慢长出皱纹
 
 
家
 
圈一小块地
青草都在那长出来
近就拥抱 远就想念
认真打好腹稿
淡绿的闪电
能够测出天边大概几尺几寸
车马船，墓碑都会送你去
葡萄干晾好了
带上一些
顺便带上那一小块地
家在旅途中慢慢发现

对德拉戈莫申科周日的参与
 
用手擦过灶台不用着急去面对
门外捧着礼物等待的女客人
让她再等一会。把竹蜻蜓搓上空里
周日坐在板凳上，反复坐在板凳上
可能要裹上被子，想象昨天
在炉火旁你打盹了
来自中国的词语通道标点
从边境北上躲过士兵的视线
冒失地拜访（但不要去面对那个女客人）
想象那是一张白纸上画出森林
走出的落日余晖
从希腊语或汉语的角落
等了多久了，自拟一篇檄文
“杯中一半水”越烧越红
以及我已经掉转的眼睛
我对你表演得更忘情
把裤子褪下一半 
臀部纹着那个女客人的名字
错误不在于迷失了秩序
在于因为寒冷被寒冷加塞
 
 
孔乙己
 
眉毛塌下来，堵住了真相
他只听到一片寂静
“温一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认真估量了一下形势后决定闭口
长衫下还停着半本进化论
 
在沉默中这真是一种羞辱
 
失败居多，而，一声不吭地捂住伤口
见不得人，见不得人
看看旁人，离开
飞碟已于昨天的信息爆炸中牺牲了
而真相一直怠工
 
 
对偶像的某种省略
 
高大，声名卓著。
我后来常以为
见到的不是他。
 
在他的诗文和照片里
就有一种话语权
将我释放到更高的幻想中。
 
他妙语连珠，
有丰富的想象，
他感人至深
我后来常以为
我见到的不是他
 
他隐藏了锋利
隐藏了口音
和与我毗邻的事实
他常走下台阶
 
他的很多朋友
乐于评价他
他的写作姿态
我不得而知
也许和我一样
我总是在同一地方与他相见
 
他的对手中有一位漂亮姑娘
清瘦，穿一双白靴子
这是我觉得他唯一真实的地方
幽默，充满力量

 
墓园
 
我复述那个事件的时候
鸽子还在金属桅杆上瞭望
没出过国门的人也清楚
海岸那头
五大湖的咸风正入侵平坦的伊利诺伊州
由一个短暂疯狂的开始
不是误会而是长久的预谋
母狼的妊娠线在夜晚诞生之时
消失 北古德温大道
这时你看不见 亲爱的国民
姐妹的头颅仍然被恶人细细缝好
昂贵的麻布 昂贵的麻布
 
在夜晚诞生之际
应该走到墓园里祷告
所有嬉笑和轻佻要收起
某人驾车去了
一座夜色沉沉的墓园
墓园：被消费后该去焚化的经济利益残余和情绪不自觉的倾泻，偷倒，堆积
三座垃圾山！享乐主义“巨人观”
这需要从另外的角度说起
 
就在今天
所有人应当去那里祷告而实际上没人去那里祷告
腐臭的味道让人们很不舒服
 
实际上，最后的步骤也就在那里完成

死亡我不知对谁讲起
但呼吸着青草和雨水谁都明白活着是怎么一回事
活着就拥有父亲和毛衣，
请假条和纱窗
有狭窄的西克拉克街上的流浪汉
黑色落日镶嵌的绝望街道
有来回摆动的生活
作为“人”一一基本理念的宣言
 
原谅我因富有而无法告慰你
告密者永远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祷告之秋
以吾血液，光泽，橡木开裂的另一种方式
被反复叮咛和
委托
 
正在精密计算的愚莽者
抬起头宣布：法律无效
无效，告密者明白
把戏
十个人中会有三个穿白衣服
一个穿黑衣服
六个不穿红色拖鞋的
该所有人一同祷告并且没人祷告
或者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没有祷告
因为二十一世纪
 
活着的人，被消耗的人，活着的人
使阳光消失在眼角

 

关于照明的担忧
 
秋天，路灯赌上所有的光
树枝干枯稀疏合抱
另一侧，在禁行区 
我总感觉我有另一颗心
步入我自己也看不见的地方
 
暗中捕猎的鸟，设法获取
那一颗心
没有情绪，一条虫子安然掉落
按钮在睡中胡乱触碰
我安全感的来源
 
声音传出来
我在那里瞥见路人而后加速步伐
我确信
 
此刻若是有人前来照明
那颗心必然提前安全
有一天尚未到来之前…
 
 
靠唱歌获得出生权利
  
一早就把五线谱放进包里
带到花鸟鱼虫市场
听它们唱歌（不同于歌唱）
谁的音调更准
音色更动人
只要把歌名说给他们
一首歌要说的事多了
迈克尔杰克逊歌里也要说
我的歌里也要说
我们看谁先获得这个殊荣
谁先为下一代争取出生的
权利
在歌中我没有收到
那一声裂开的旋律
我打开笼门
 
去吧
唱的最好的那只褐色鸟儿
你的孩子获得了出生的权利
并调准音色
一直唱下去
 
  
请允许这个黑夜...
  
允许用多余的时间来展览这个黑夜吧
无论痛畅还是迷惑 
街道无用店铺无用黑夜无用
延续这个由文学肉体点燃的暧昧的烛火吧
晕了头地向前走
高声谩骂着路灯的奉献继而赞美
 
允许用多余的时间来解释这个黑夜吧
赶路似的 如果看到同行的布鞋
就应抓起落叶以钝角细细缝好
 
在剩余的声音里
允许用多余的时间来消溶这个黑夜吧
饥饿和贫穷已尸骨无存
换来摇滚的速度 而如果他们愿意
我要在酒瓶中烧出一朵莲
这个黑夜已跟不上摇滚的速度
只是我的节奏 更美 更接近呼吸
 
允许黑夜的牺牲吧
黑夜每天付之东流
就由路灯结束这无由的贫穷
我只需握着一把碎盐
在橙光中 静等天亮
 
 
放大
  
沿着河岸行进 事件照常发生，只是你来了
没有人邀请你观察 四月颜色朵朵落下
纷杂的一片而你恰巧走到那一片中
你看也看不清 那冒犯性的围攻
你心神不定 你又张望些什么？
 
与其说生活命中了你 不如说你
命中了生活。金发蜷曲 报纸上的巴黎
写入立场之争，如果你认为真相和
女郎是正确的，那么变幻不定的生活和爱
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水又算得了什么呢？
进入空气，海底和土壤的
也将利用起来，在爱情里滋润和枯萎我们
 
事发地点是在梦里吧
那河岸，在一片恍惚不清的落花里
那落花像蓄谋已久的骗局
你的神态大方不乏轻佻 像个老手
时而变作街边漫步的旋风
时而变作一阵子倒春寒
总之你戏弄了那孩子和他的自尊是的
是的，他逃走了 而你只能仓促地
躲进昏暗的胶卷  真令人疲惫
 
那些细节如何发生
如何能再次被观看
你又如何逃掉呢？
 
事件照常发生，沿着河岸行进，只是你来了
 
你不断向我强调那天你的神态、动作
但这些都不再重要
 
 
 
低地
 
但是我们之间一定有
一条生锈的脐带，它坚定
几乎拧进两人鲜明的身体，血浆
夜中鼓动，当
我们对谈。
 
当所有人站近，它隐秘的传统
青色地浮动，我们内省
我们帮助它。
 
 
日记
 
今天我和胖邻居一起
看看这里，看看我
一面日渐沉下的镜子，黑光模糊
洗去全身的肤色，洗去青色，灰白色
 
看看这里，看房，四周看看
我们即将入住，要添置家具
主宰喜鹊，一颗飘飞乱撞的春
你笑，对我盘起发辫
说深奥的语言，我们错过
一次机会，就锋利地打开爱情
像两把刀金色地砍在一起
乌云啊阴沉，你吹响你的
使我俩因渺小紧凑

郭旭，1999年出生，河北衡水人，就读于北京理工大学。

 

《南方诗歌》2021年六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1年7月目录

谭毅：暗语

吴传玖：八一诗笔记

军旅专栏---丁戎耕：七个夜晚

蒙晦：大百合

沈苇：江南诗稿

刘德路：内心是一列追赶的火车

辛夷：在剑门关与英雄对话

骆家：马家堡

卢艳艳：雪中之雪

周西西：夜幕将临

冉小江：光向前延伸

陈家坪：永恒的树

史一帆：东钱湖的春天

孙冬：历史的内幕

韩俊：桃花是趟过泪水的香

戈麦诗选

张丹：爱的本质

谢天鹏：世界，空无一人（组诗）

小北：远方辞

李浔：对美过敏

晓文：我爱这安祥的下坠过程

狼毒花联盟：每一棵草都被深爱过

白尔：停下来的夏天

曹僧：新的

臧棣：梦想的诗学

王年军：一个诗人的画像

梁梁：当一切都固定下来以后

杨小滨：法镭逸事

涂拥：牛中牛

刘南山：人生书

空灵部落：宝吉寺及人间万物

胡桑：任性的人

天风：剥开众神托举的黄昏

汪涛：蝴蝶

张曙光：一级荒诞的谐谑诗

江介：有关一只鸟的传说

吴立松：这惊喜的岛屿在漫长地盘旋

姚瑶：小片断

阿西：失重的日常

吕布布：大概只有湖水爱这城市的变化

伊甸：真相

田斌：冰瀑

王东东：铸剑

梁晓明：无论我愿不愿意

柏桦：表达

龚学敏：站台

农二哥：仰望星空

李郁葱：小时代

曹宇翔：黄河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