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坪：永恒的树（组诗）

编者按：新诗语言的嬗变，也许总是和历史的发展同频。文字本身所受的煎熬，可能比诗人更甚。家国情怀，奔突热血，让我们噤声，给文字默然上锁，仅仅是因为，我们深深的爱！

 

大街上没有家

大街上没有家。
旷野里我望着家。
一个人的灵魂彻底丢开了家。
 
我在家里听到了所有不幸：
我们的家正被一点点瓦解。
 
我们要重新建立。
当我们受到压迫、欺骗，两手空空                           
 
我们还在用全部的余生偿还，
那权力的挖土机毫无人性。
 
我们不能享受财富？
我们没有一片立足的土地？
我们的家如同封闭的铁屋？
 
我们朝着一个家倒塌，
我们是中国荒郊的幸存者。

 

永恒的树

生活，如今只剩下一棵永恒的树，
鸟儿在枝梢，鸟巢像树眼。
来自世界各地的小鸟运动员，
飞出一个强健友爱的春天。

枝头要吐芽，百花要鸣放，
远古的钟表开始舒展身体。
疾病，给每一位患者带来悔悟，
草叶，在大地上熬制福音。

孩子们透明着裸身，下水摸鱼，
老汉捉住酒杯，嘴唇啧啧。
树蛇像山路一样盘绕，
溪流的列车从田野开向河塆。

那些晦暗的枝条多么渴望天光，
生产的女人使劲咬紧空气。
欠下的债，新生命如何去偿还？
新的新人何时自治，自我保管。

秦以来的旧制，是一幅春联，
把我们从四方召回老家。
明天废除昨天，今天撤销昏睡，
树冠上竞选出旭日，世界变了天。

 

这世界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这世界不是我想象的样子。
一双想象的眼睛望着我，
仿佛商业、战争，家族迁徏一一
 
隐匿荒漠中的沙石与河水，
何曾在我的思索里消失过……
 
那朝向未来的名主，
像一大批听众在等待演讲，
 
你要习惯于最坏的倾诉，
像希腊城邦广场上，
没有阴谋也没有阳谋。
 
存在只是过程和句式，你的替身
是大海，正演绎不同的爱与悲。

 

我从家里往学校的方向走

我从家里往学校的方向走，
我要去接近一个陌生世界，
慢慢，我的童年结束了。

离开田野、村庄，
离开母亲的坟墓，
在城市的郊区租间小屋。

学习汉字、拼音，
它们跟着我在生活中打拼，
陪我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流浪汉。

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干农活，
夜深人静，房灯还未熄灭，
我一边读书一边幻想未来。

我还没有在空中飞行过，
只是在地面长久地滑行，
跌倒时全身伏进泥潭，

那普遍教条的污浊教化污浊。
我没学好数学和化学，
我不懂得计算和算计，

我的生命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我全盘接受，并不知晓，
一切我所看见的事物，

疯狂、混沌，令我苦恼，忧伤。
一切闪闪发光的流火，
令我欣喜，似乎看到了恒星。

但我常常垂着头，
内心暗淡，周围一片黑暗。
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没有抵达，

到底是什么事情我没有做到，
我在社会这所泥浆大学里揣摩：
那自由的词与神圣的意象。

 

布谷鸟

高处的声音在夜空响起，
傍晚时分不曾有过这预言。
黑暗自远古象征着幽冥，
适当的气氛我拉响了灯绳。
 
回忆村边房舍，水井里
跳出一只蜻蛙，与蛇；
终身感知春天的气息，
一百只布谷鸟飞向了田野。
 
喧嚣时停在枝头上，恐怕
有坠落感伫立高楼的窗前。
飞翔是由翅膀组成的双浆，
空气的水波让皮肤特别凉。
 
体会那种磨擦带来的疼痛，
一个女人信守蒙冤的死者。
大海吞没了圣人的灵魂，
眼泪反而变得无足轻重。
 
鸟的眼睛移动着星光，
赞美全部是冬天的雪景。
一百年历史为一个轮回，
个人脚步只能飞掠而过。

 

回声

曾经的生活现在要任由你敲打，
其实不仅仅是敲打而延至从前。
更为久远的时光如同一个梦境，
说不清醒来之际还是熟睡以后。

记住房东他长着一张国字的脸，
每当天黑下来才偷渡回到房间。
熄灭所有的光可能发出的声响，
谁不是在睡眠中度过无数白天。

折掉书架让那些书在地面散居，
它们的安静有更热爱它的主人。
所有陪伴过的东西会变成遗物，
但它们说不出身上的任何秘密。

也许我会说生活是邪恶的种子，
在我所拥有的土地上一无所获。
我不再是任何一个帝国的臣民，
始终在离开停顿和徒劳地返回。

我熟悉泥土和石头建筑的村庄，
一条狗、一头牛，是我的伙伴。
一个人的童年由乡村生活组成，
他内心的自由一生都那么狂野。

除于孤独，我渴望精灵与天使，
追逐我的却一直是人间的魔鬼。
我被迫加入到空空荡荡的战场，
每次心跳如同战士倒下的回声。

作者简介：

       陈家坪，诗人、纪录片导演。现居北京。

《南方诗歌》2021年7月目录

谭毅：暗语

吴传玖：八一诗笔记

军旅专栏---丁戎耕：七个夜晚

蒙晦：大百合

沈苇：江南诗稿

刘德路：内心是一列追赶的火车

辛夷：在剑门关与英雄对话

骆家：马家堡

卢艳艳：雪中之雪

周西西：夜幕将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