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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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毅:暗语

2021-06-30 22:55 阅读量:1.3万+

华人号:南方诗歌

  “缓慢流淌于血管的时间/与耐心,在这里与草木一起共鸣,敏捷得/像从树梢间拾起了鸟喙。热,相互诱发,/用振颤的节奏筛选将被自己更新、沉积为/黑暗的基座。"

            -------谭毅

一  蜜蜂

随老师去查看蜂巢的路上,我听到
翅膀的震动声。我愿意冒一本
小册子的险,从那些模糊
而又可能翻开的翅页中
了解到一些词和证据。比如,
对时间与光的浓缩确实可能。

是的,蜂将回忆小桶小桶地
放进灵魂如同沉入深潭:在身体上
浮出边缘的黑色条形区里,它
被相邻的黄过分肯定。
日光暴晒后僵硬的黄,如一块
不再被愤恨滋养的痰迹。

只剩下病菌、怀疑和传染性。
蜜蜂,将我的病从膨胀的大脑中
细细带出,依颅内高压,近乎
匀速地,绕黑与黄喷向世俗的
差等梯度。眼前,能被我看到的
拐弯处,群聚的瞬间在暗中闪烁,
提醒我早已回忆不起来的分裂线索。

这不断改变角度的微光,用薄
而脆的小气流锉动、塑造着片刻;
又以不知疲倦的飞行迫使我注意到
永恒贯穿其间的力量。蜂以调和者
的身份采纳我的痛,而我会采用
另一些词干扰黑暗转变的方向,正如
谬误,从蝙蝠中交错拉开的超声波。


二  深潭上的薄冰

在辽阔的深潭与紧裹事物的气候之间,我
是第三者:一层薄得半透明的冰。我既限制
也发展着死亡与运动的关联。折光般的裂痕,
探出关联中撕扯与摩擦之无声。

这属于我的绝望形式,从低角度注意到
落于头顶的云。我将其颠倒为冰内部的一阵
融化。不依赖风与温度,我以削得只剩
切面的指,沿缝隙追溯那优越状态的开端。

它优越于,能同时出现在我的上方
和内部,迫使我领会无法用速度标明的
跌落。作为尽头的深被我夺骨般“取出”、
展平,成为进入生命的一片观点。

冰的破碎域越广,越有蛛网叠加一身之
耐力,支撑起自身的多云:那一朵朵
盛开的绝望,在冰为它严格投射的
每一刻当下,镇定而含义丰富地活着。


三  面中骨

1
骨,是祖先储存于我身上的白石。
它们生长,力图像分开的水系般
细腻、修长。关节像浪花膨胀着
相互摩擦,想发出流通的声音。

来自过去而无尽头的死,就这样
在我的血肉中活着。沿着我的头,
它们连成一片薄而光滑的穹顶,
将涂满沉默的局限按于内部。

沿我指引的视线,骨喷出一小口
浮现我形容的尘世之水。通过我,
它们用输掉的世界又作了一场噩梦。
我扁扁地生活在它们能看到的倒影里。

这暗中有逆向排列、独属于我的城。
即使出错,它也是一套不惩罚
也不施救的扑克魔术。洗牌时
我那温暖的血正将骨头里的浪
运往下一个有摹仿力的地方。

2
脸因不消失的弧状而疼:相貌与骨
有永不相见却彼此服从的绝望。谁
将它们揉在一起,像一团疑难病?
脸贴膜一般,包装死无法消磨的硬。
每一种我想得出的表情,都拖垮
脸的结构,而脸却因这表情不死。
在嘴试图揭示的动作中,脸以皱纹
安抚覆在尸体上的自己:平静地
靠近这因多缝,已变得抽象的词。


四  夜风

夜晚的风以我为核心综合出病毒。
它细细地拔出我生活之下芽状的根,
吹塑为毛病般流转不定的浓与淡。
母亲和我那孤陋的房子,以各类
油腻腻的通道提示着生活的前提
乃是以丧失为计时单位。其中有限
而运动迟缓的气,替我的血管
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

母亲用肥胖的身体为我,在病毒
核心部的生产线上工作,呈现风
被暂时打包的状态。她停留的每一天,
管道都会生出一块梅状的锈斑打扮自己。
我的病毒已在花开中成熟,能吃下
浓汤与有虫蛀的米饭,像接受
与我们发生了内关联的天灾。

母亲真实的身影缩小,在稍皱的皮肤里
享受了一阵微波,美而清凉的青春
用风那透明的手更新了自己。
流逝的,只是我不断长出又按照
坟墓的弧形修剪好的指甲。


五  影

野蛮的黑夜保守地蹲在影子里。
留不下脚印的我们,从它扁平的腹中
得到荒地般饥饿的恶果。
剥掉行动内核,它那与地表相近的皮层
硬化,像被行走压出泪斑的玻璃。

地下的终点连接起来,在类似于
擦除、损坏的声音里,为生命
悲观地展开并不开放的语速。
影子的边缘晃动,将我们短暂的生活
描述为一次次因嫉妒而发生的腹胀

或破口、谋杀。在曲折的褶皱里
只有光爬上去,划出标明身份的外套上
明亮的交界线。它为反面的知识
确定了正面的表达式:“白天
工作赚到的脏钱,都在下面、裤兜里。”

我相信,影子拒绝为傲慢消肿,它
是我沿地面派往世界的蛆虫。
那移动着的狡猾结构可填充一切。
里面,沮丧在人们匆忙步伐
的叠加中,积蓄了崩溃的力量。

人躺下时兴奋地想到,自己
会被睡眠那连续而有节奏的重量
砸死。我搬起死者的头颅时,它扩张
在我眼中的黑,点明了影中之虚、
薄,以及它填充思考和生命的方式。


六  喉

绝望像一些光滑的细钢丝,环绕在
悲伤和憾恨之上。从喉部,我摸到
这已经独立而成环节的感情,上行,
想通过语言喷出的气,带出它
对贯通之痛的领会。

面向自然的季节,我吐露话语。
从喉部运送出的罐头,一拉开盖子
就发出空荡荡的光。我听到流水线上
金属相互打听隐私的声音。

但彼此的牵连已在熟练的包装手法中
发生过了。此刻,声音从喉咙里
出来,只为参与到空之中;或者
进入玻璃器皿,以很快的方式
去品尝被粉碎后更晶莹而微弱的空。

我将与更多的空,进行事务性的相处,
而每一处锐利的空中,都包含我
被切削后稳定的晃动,像被拍摄下的
人格,沿着摄影机密集的轨道滑过。


七  施加

我接受那些施加于我的信息和故事。
我和他人,在阳光包裹的手势中蕴含彼此。
愤慨间歇性地将一些溶液般的笑声
爆裂出来。存在于思想中的运动,
一直有这类怀疑的才能,像岩浆
用它柔软的额头抵着软组织般的土层。

土中包含着多阶段的错误关系。
我像植物从下坠的视神经出发
施与它词汇。植物出芽后的枝干
是对毁灭线索的描述。它如烟一般
轻松地贯穿于茂盛建筑,而阳光
闻到了焚烧后的废墟从未来向今天
生长的速度。叶在地上的投影
是再一次降落的清晰认识。

它保存着被沮丧压碎的头脑里分明的
思路。对路过的人而言,它施加一种
颠倒自我的强迫。想不起来的几处回忆,
用一阵阵摇晃中持续的分裂,彻底分化了
我们走出树荫的普遍愿望。


八  陈列品

绝望像层塑料膜,将我的经历
分离、包装成不在场的陈列品。
透明的隔离层不分解,却以
水的反光度发生着消耗。
从中,我那不被氧气尾随的脸
越来越薄,像一片悲伤刻度,
它装进孤立的杯子,
不给予现在的我任何湿度。

被仔细削下来的、不透气的脸
像回忆的覆盖物,清晰回绝着
过去的召唤:我不可能与它同行。
我存在于多结构漩涡,路程再长,
也只忠于眼花缭乱的底部。
它以封锁形式探索活的可能,
用一根神经牵引痉挛之花的显身。

像人买不起的礼物,它有限而
设计过度。只须保存单个人的单个性。
所有严肃而脆弱的棒子,都有它
在我们头部的支点。我负责调整
人的重心,移动头抵达开幕前的一瞬。


九  乌有

从我之中失去的那个身体,带走了生活里
日常的维度。他走时,完全展开,
像被双手猛然撤走的桌布,方块状道路
与一丝丝裂纹般的细线密密地织在一起,
还带着茶汤透过陶瓷留下的余温。
不能被阵风承纳的碗碟杯具,在桌面
那光洁的开口中碎了,犹如一些
沾上了食物的、不快乐的腐牙。

从漩涡到黎城又沿着相同的路返回,
我像一个塞满气体的玻璃瓶,搬不走
任何景物。我在头脑、喉咙和胃里,
拨弹珠般滑动同等而不同时的空。
生存的视野在我体内像细胞一样凝结,
列举着贯穿上下的运动,介于托付
与怨念之间,它们圆而保持着
不能在活的嘴唇中含蕴不破的无辜。

向着那只不从黑夜里飞出的乌鸦,
我按比例精确的灰色调发生着流动性过渡。
我将带着对黑那唯一的真挚
针一般追查过去,
成为那无限拉长的激情,
在一根羽毛中收拢它的震颤。


十  杀

这是对暗的一种明亮分割。
它抓住尚未到来的余生那震颤的
尾巴。突然,它的形象模糊了,
眼前出现短时闪屏。有节奏的动作
将不幸分裂后叠压在我身上,
打扮出一只穿山甲。

这动物携山形之暗和它内核中
那枚洞,在此时与彼时的心与心之间
沟通。我熟悉逆风那虚构的阴沉,
痛缩进尚且温暖的肺里,强度
被心跳的声音关小。但它更想
关掉血液流动的阀门,温度不再被
模拟,而真实地活在身体之外。

从手里一次次拉长的动作,
是它与凶器的眼光在直观中相互
兼容;是恶果先探出的不祥之蕊。
它平衡与消磨从利刃的边缘
滑出的弧光,愿为那严肃的解脱
指出一种可能,或一处边界。


十一  怨

我无法在冬天砍树。斧头进入树身时
突然变软。这金属曾使光明加速,此刻
却是枚暗中进入摇晃关系的软糖。
树和糖一起,沿内部竖直或盘旋的缝
享受着甜随感觉神经扩散的美纹。
这短暂、渐弱的味觉,消失的姿态
被繁密的树枝揭发而出。一阵又一阵
分裂性的怀疑带来牙痛。

蛀牙无法接受吃的托付,却仍在食物的
崩溃中坚持反复无常的磨损。回想
那道随斧头消失在树里的光,它必定
将分离的片刻保存得新鲜。而树
从土层深处拔起的黑暗,早已分散,
如鸟雀降落时被削平的头顶。树用这碎片
固定了一种类似鸟鸣的声音,斧头
也觉察到破裂,却不可着手。如同风
感到春深在无时间间隔中和自己一起变黄。


十二  修正

拔出比白发更凉的钉子,我将头中的隐痛
一根根扔进水里。致死的尖端下沉,
以随身而来的漩涡扭转人对天空之深的执着。
朝向地心的加速度迫使崩溃如鱼群的意念
集中,重新忍受稳定、严肃。

回望头顶的乌云,仿佛从河流的开口处
喷出的愤怒,试图修正尘世混乱的光影。
而此刻,它所汇聚的凉意封闭于水下,
像一处麻痹的神经,由它所震动与收束的
刹那迷惑,正抵达死亡锐利得完美的顶端。

不改动任何沉沦,只让它变得更深而尖。
悲哀在一根单独的约束中拉长,带
陌生弹性悬在暗处。我没有机会
拨动弦乐,它自己生长,像调音的细玻璃
移过世界深处。上方的一切原封未动,

而我得以从深不可见的降落里得到
被透明音阶重新保存的我。
每一个都在旋转的界限里保持了颤栗。
黑暗带伸缩性的嗓音,也开始向着我
展开了缓慢起伏的哽咽。


十三  知情

我成为知情者之前,一切都是可能的。
从人们的呼噜声里,我发动蒸汽助力机,
进入沉睡的脑,将人意识的残片
插入涡轮,又抽掉一些。轮转动,带来
“自己”与“自己”的相互理解。
向远方,它贡献出他们和我都碰不到的
拟人化形象:指挥官,用有力动作
远距离拍打空转的涡轮,完成前进态度。

我看到有趣的相对运动在绝对激情中
补充着自己。有多少产出的真相已开放过。
它还需要明亮的喇叭。进来之前,我
已为眼睑划出过另一道边,剥夺睁开的
弧度。醒来后的眼睛,用黑暗心跳和白皮肤
撑开自身中脆弱的自我走出。脚步
代替滚动的玻璃硬度,乐于愉快地
袭击人,以透光和充实的名义
说出无法延展、克服的幸福与可能。


十四  溶解

工作塑造我黑而发光的心脏。
从擦洗的机器上,心
吸收机油般无色的能量,
血液匀速流淌,稍粘;关节
则清爽、润滑。我用薪水
换来持续运动的身体,为心
提供比石头更暖也更软的自然。
一座紧张而繁荣的花园,
围住由各种关系组装的心。
我的神经系统由飞行的蜜蜂维持。
它把“唯一”与“工作意义”
震动在直线上,如喷泉
吮吸一缕确定身份的光线。

我购买的衣服使得流水线更靠近
那颗心。衣服在制作中
一直保护着那被掏空的形状。
而当它来到陌生的身体上,它
用机器的手感摸着我的肩和背。
我的心听到了它的喜悦:
它已愉快地抵达了下一站。
我穿衣、脱裤的窸窣声
如此多褶多形,有恋人间
服务性的快感;还有,溶解在机器
与机器之间合作的喜悦。


十五  不是

阴影从缝隙中感受鼓舞,浮于它之上的树叶
得到摇动资格。脸有被剪碎的美知觉,
那是我的感性财富。我收取虚无而惊悚的
货币。它发行一阵并不阴森的笑意,从
庞大森林向着我的身体积累下
不充实任何形体的一处处暗与重。

我将用它完成一种“不是”。像过敏,
它那不正常增高的抵抗形成的并非黑铠甲,
而是移动在皮肤上的痒和模模糊糊、
不被阐释的“表层”。我们有许多可谈的吗?
当日光愉快地将树影移动到别处,我
替它发出一阵喘息,描述运动在观众
起伏的脸部展开的中介:那贴在
骨之上,聚集生命的皱眉与笑容。


十六  笑

笑是被操劳卸下的声音。
穿堂风顺着这节奏,绕居住之墙
形成明确的供水系统。我目光起伏,
洗刷四周的日用品。它们与我
脱节的意义,从肺部呼吸之弹性
一格格上升,踩青翠石梯来到高处。

见到的仍是浓荫。
我细微的毛发被漩涡握住,一重重
淹没我——取不出其中的投身,
只浮出锁闭时关联之盈余。
那被水纹裹紧、彼此转移的
时间里,有我在蛹中结尾的笑容。

我感到泪涌入眼睛。或许,它真的
以喜悦的方式,包围了这个世界。


十七  遇会

透过我的眼睛,墙用确定、正面的意义
理解我。砖展开的方块,本是整合好的
静态秩序。现在墙迂回,砖想要启齿般
移动起来,等着我去推开新关系。空间
高下的可理解性由浓荫所散布,此刻已
变得光秃。我的双眸,吸收、固定了它
片甲之中积累的深。墙展开的历史长度
在自然中风化了。我用呼吸在这力场中
拓开一个洞,它像一处有气流的走动的
混乱,被限制在经历的边界内。我测试
墙中平面与缝的格局,分辨快乐与绝望
的细微差异。我等候,也进入。那扭转
与不可扭转的力,在我与墙的哪次遇会
产生了辞?或者,它只是驱动街道与人流
延长的力,视线中汇合、擦除的种种可能。


十八  托付

我有一份托付给纸张后被忽略的草图。
画里的住宅和道路,在倒下、压平的细草
与沙粒中领会着自己暗流中的轮廓与特性。
它从意识水纹中扩张出一道道移动的可能。
颤抖或弯曲,是敲打或误解?而那之下,
有庞大的无事实态度,比铁锤更重,
必须有空间去扩散它的硬颜色。

我的指尖通达那轻而重复地压下的力,
像乌云保护着食物焚烧后,在烟中
拉长的时间之迹,重新形成一阵咀嚼。
我在铅笔的摩擦中想吐出些什么?
没有剥掉粗糙皮肤的骨或被咽掉的气?
那里,我听到过一口一口的活。
它稳定之后,我从纸上扫掉了这些
还没有被过去的海潮所卷走的砂子。


十九  回忆

每走过一处水洼,倒影在其中的我
就向上方发出一次微笑。打过招呼的
那些人都来了。我从地上拾起石块,
沿被遗留于此的回忆垒起。而他们
像从死亡重新回到心脏一般,
抑制着出生的痛苦缓慢而有节奏地
爆发出一股股有意义的坡度与圆顶。
他们用身体行动释放过的空间
以庞大的数量堆积在卑微、低矮的地方。
而靠近这里的人感到,自己就这样
被遗弃,在死亡那节制而严肃的时间。
我进入夜晚的每一场梦,都通向这里,
通向这拖不出也推不走的、由记忆
所塑造的死亡。它有连贯而不被磨损的
速度,永远向着我涌来。我的手
触到它,像触到一朵朵深暗处苍白的卷发,
朵与朵之间小小的差异总带着
抓取生命的心思,或者,从正确的生命里
抽身的孤独,在这里,更加地无足轻重。


二十  周密

我们直立的生活,已确定好从上方而来的
正确忧愁。那最后的沉默,在被影子的
黑暗力量吹得微弱的远方,担保着我们
平等的场域。亡魂万千次回溯,
在阳光下留出一片片砂子。

我在日复一日,直与斜的变化、过渡之中
以孤独加速着每一临近的时刻。它们包围我,
让我对死的邀请,变成连续塑造我的回忆之流。
而我逐渐年长,在时间迂回的距离感中,
眺望起始与终局间陌生而周密的知识。

它的每一处延长和转折皆脆弱,
那细腻而倾向于损害的氛围,
不断吸收着拿在手里的知觉。


二十一  可能性与圆

风穿过河道,清洗饿死的肠子。
我暂时看不见的地方,石头
保留着消化不了、既冷又暖的嗝。
身上的圆,垒砌对太阳
那吞吃一切的崇拜,顺时间
依次孵出琐碎的感叹词。

我肩膀和膝盖中的圆骨
也在细声摩擦或撞击中生活,
用被皮肤包裹的关节中的折衷
祈祷或投降。我曾试图拆分
这支撑我人形的条件。
我的行为像肺综合所有呼吸般
综合我对世界的剔除。

而我却仍像一颗菜,被消失的可能性
包卷而活。且有爬于其中的蠕虫
以起伏之姿,翻动出悚然如云的肉。


二十二  高与低

白昼的高空,由失眠者强而明亮的颅骨
扩展而成,没有缓和速度的摩擦力。
从疼痛的骨缝里溢出纯意识,如一朵朵
自持而拒绝向人间标示方向的浮云,
不为任何推动力提供暂缓的借口。

人的身体提供安全标志。当幻觉
用蛊惑性肌肉塑造这些摇晃的计时器,人
愉快地展开对内与外同样无知的皮肤。
它有底层的透明度,从泥土包裹出生命;
而后,又因催促中的否定性缓缓放下。

最终的否定,像咒语一般逃逸、上举,
在云中呼出无色病菌。传染力的关键,
决定于骨与骨分裂与联结的位置。
当绝对恰当的区分,在高空被重新综合之后,
它转而向下,夸耀般辐射出颇为自然的光能。


二十三 雨中

我欣赏这倾泻而下,却不许我们升起的
多切面。沿细而连续的思路比较记忆,
发现清晰与绝望相互缓解。从我自身
分出许多状态,在同一方向上滴答计时。

我对于世界的观望与知晓,在摩擦中
理出抽象的差别。我被朦胧地装在
一个罐子里,看到了死者注意力中的微恙。
在雨这凭空而来的流程性工作中,

我们无界限地忙碌在一起。
对空之洞察,藏往滑向泥土的黑暗。
我们能对自己的心理做的,都在那里。
它颗粒化公式,计算信仰向上的力量。

世界在雨里,像我生活的伴随物
消极地将湿滑的捆缚扔在我身上。
天气那直接而快乐的需求,促使我
与不滑稽也不分裂的阴沉,共存着。


二十四 回访

每天早晨从居室走出去的那个我,不一定
会回来。一旦超出居住区,他会忘记
回访自我的必要。对离开的地方缺乏兴趣,
也不在更内向的意义上,给自我造成挤压。

住宅被有关我的名称占据。阳光和湿路一起,
裹着我的行动,以成打的蛋卷朝外递送。
反思在被螺旋规定的翻腾中,有蜗牛壳结构,
分离不出慢和愚蠢的危险。

我收集的痛苦如耀眼硬币,不翻转,不用思考
浪费世上的时间。那些不返回的我,像伞骨
不折叠。时间摆动积累的风,在它撑开的下方
违抗着被压低的狂暴。


二十五  青春与多语

我也开始遗忘因耳朵而悬浮的通道。
它像神在我童年的一次雷鸣后留下的
一根引线。如今,我用一层耳膜
覆盖着想从蕾中恢复年轻的软骨。
它震动,摆脱了杜鹃花开放时
声音般的流动物。耳朵被更厚实的肉
杜撰着充满。常听成年人的忙碌言谈,
却再不能把吹出它们的脸,包裹进
青春期的幻觉。有班车把脚步放在路上,
好像把字符放在公文里。

那耳道从未因年纪增长的疏忽而变软。
它所细化和延迟的绝望,还像针扎在
脑内部。它渴望在时间中渐弱、消失,
如同一阵风自然地帮助了蒲公英,
从灰尘中复苏一种低落的谦卑。
疼痛减弱了,讽刺移到别处。
由忍耐力雕琢的手掌覆盖在耳朵上,
如同没有意识进展的水洼在窗外的
低地上躺着。云,已稳稳塞进了鱼肚。

能在耳朵绽露时到达,而又被压缩进
每一寸骨头里的,是什么?不能被行动
改变而有折痕的自我?如果,在潮湿的天气
我能用时日的扩散打开闪电对我的约束,
那我确实制造了一个不该知道一切的人,
安放于不断前来迎接我的中年人之中。
在我与他目光交汇的一刻,我们
彼此继承和剥夺了该有的急雨。


二十六  抽屉

抽屉装着我从心脏边缘翻出的、无需
再作判断的磨损。一阵阵推拉声,木
于润滑中不花力气便能呼吸。从“批量”
的感知中,尚有些模糊而轻率的
梳头痕迹。“每天早晨,我开始
沿着头打磨一件还很飘忽的锁。”

在诵读颇为微弱的运动里,抽屉
保存着思考那抵住了大脑的盒子。
能够呆在这一场场黑暗讲座里的人
是谁?他们在一些正方的角落里
总结出令我头疼的发言。它那局促的气息,
不曾像季节,能吹绿一张浸透了光阴的纸。

树荫透过我的窗玻璃滑落其间,像青苔
展开抽屉里事物的缓慢生长和起伏。
我再次打开抽屉时,仿佛从黑暗中拉出了
一块块颤抖的釉。环绕我家的屋檐和燕子,
用匆忙的笔墨描绘着边缘,描绘着
那封不紧隐秘与慨叹的运动缝隙。


二十七  影子的夜间生活

当玻璃窗和镜子摇晃着抖落
层层投映物,我也从体内
取出一叠融化得只剩薄影的冰,
放在家具长或短的腿脚下,为梦
搭建能被耳朵听到的环境。
骨肉与表皮变软后,我开始入睡。

活在世界这鳞片般炫耀微光的背面,
我用躲藏和遮挡,相互改变着
自己的出生与延长。我跟随
敞篷车或倾斜的杠杆,在一个个
被影子夹住的细空间里,
我恢复了婴儿玩命的吮吸力。

痛苦从乳牙中推出新骨,如缝隙
在组合中展开一堵墙。沿环状齿
传递的,是影浓缩之牢所固定的、
具咬破力的白昼。黑暗在我沉睡的
躯体中,为它提供滑动的植物盐:
咸,且缺乏善舞之热泪与谬误。


二十八  靴子

靴子不会忘记从封闭的脚掌而来的颠倒性细节。
当主人不断磨损的掌面向着外部行动、展开,
靴子用包裹着牛皮的晦暗,给上方一种紧缩的
反应状态。一张脱离了空间的皮,保护着
践踏的潮气。它那不忘筋骨的倔强,随脚步节奏
噗哧噗哧地呼吸。回想青年时代,仿佛还活在
细腿一般向下的烟囱周围。

这被满满塞住的角落,对自身而言却空
而遗憾。血液从心脏那会隐藏自身力量的洞穴里
逃出,变得细声细气,蜷缩于强壮生活的骨头周围,
输送微量的热。那曾占据牛和人头脑的东西,
也盘旋着占据这空。它为自己建立一处根基般
移动的巢穴。行走,也淡忘。脚腫上,
有劳动时节逐渐凝胶后不扩散的光。

命运和命运,固然相关,却也无法清晰聚焦于
这靴子里进进出出的脚腫,一起像镜片,
从阴郁中结晶,而后老化。


二十九  屋檐下

燕子那仓促的命运,被我翻译成一种
连续的刺激和对抗。屋檐从眼前震荡下去,
拉链般滑动着流离失所的人接连丢失的
温柔包裹。他们屈膝在石头上休息时,
仿佛回到阁楼里,用身体刻画出暗中
被挤压和磨损的部分。

屋檐那手掌般覆盖下来的深处,是否有
悬在眼睛里、只用于独处的寂静与微光?
它们在我们的经历中延伸,积累下
自己的厚度。现在,我看到它们瓦状的翼,
像脱壳的化石,以上下相接的清晰意识,
来结构风过之处无法驱逐的孤独。

屋檐判给我关于家的图章:那些失落的田园
与道路,遗迹般翻卷着,以有囊括力的暗
倾泻在我白天的边界上。


三十 地洞

白天到来的过程如此准确、清晰,
奔跑太迟缓的夜只得活在地洞里。
从烛台上消散的烟像颤栗的灵魂
来到这里与暗躯体展开合谋。

行走周围的猫感到了一阵慢动作。
像分析感冒,从人积蓄后爆发的喷嚏中,
猫惊恐地揪住了一把根须。持续而连贯,
它把自己种在有老鼠跑动的转角和斜坡上。

猫竖起的耳朵能自动打开门闩,从平静得
泛不起鱼尾纹的眼神里,听到古玩家们
眼珠在何处深陷,达到洞所拥有的完美之圆。
猫须像细而微弱的光,渗透进这秘密汇聚之所。

如果我能从童年脚趾碰到过的草丛里
拾起一颗石头,我就拾起了梦境
倾向完整的一个角度。它向下的黑欲望
保留为重量,仍然稳稳地放在我的手里。


三十一  车,隆隆

浪涛和海潮不能保持老调,却可变为
城市的慢性病,一种具摩擦力的头痛,
从雷声那将天空推得更深邃的咆哮里,
套取有橡胶憋闷力的黑花边。这里
疯狂更接近大脑运转的速度与形象。

我赞叹它贴着地的新本性。在仿佛
是被原地打转的空气吹圆的地方,它
用连续、曲折的波纹绽开处女地绕自身
而长出的居住相。回忆使得对痛苦的解剖
不可能,尤其在轮中聚集、延长的的时候。

它对执念之下的生活是多么绝望的落脚点!
轮子向我们描述往返、却不折中聚散的距离,
也包裹我们不断从今生之中遗失的人类形象。
那些滚动着的圆乎乎的黑暗,像煤炭那样

吸引着我们原始的温暖感。它带着隆隆声
走过之后,地面留下的印记,只是野兽
已磨损的受冻爪牙,召唤风降落
到它的力量中,去继承通向别处的开裂。


三十二 汗,流动

困在我体内的光热爱劳动。皮肤从一连串
动词中接受它激烈的强度:汗从毛孔流出,
被晶体分析后集中的孤独,以同等的亮
目睹那座从它圆润而脆弱的壳上滑落的城。

无法为它们和我自身的速度与无声定位,
我从汗珠回到年轻那透彻而有把握的映照。
时间在皮肤上增长、压缩不被汗所腐蚀的厚度,
它只被无孔不入的看之愿望贯穿。

我的身体纵使倾斜出更多缓坡,汗也等不到
珍珠的灵魂。当慨叹这对人性的模拟与点缀!
奔跑中的停与望,都加重我强迫的念头:
从大地的怀抱中挖出更多工具声,直达冥河中

清溪的流动。这是汗的梦与病。是它,创造了
不被我身体冻结的暗中之看。我劳动,也考古,
历数情绪从深层沿汗腺推向我体表的稠密。
该学习水手从倒影中被微风吹拂而去,
发烫的身体里被打动的孤独感,终将
在皮肤和衣衫之间缓缓流尽。


三十三 恶的软体

恶所爆发的生命沿地缝溢出时,是软而深的。
它从影中收集我躲藏的心跳,摆弄我生长、
成形,像顽童获取有关举止的水彩插图。
对慢和天色感兴趣,我行走而不旋转,
将盘旋在顶端,始终不降落给它的生命
用尾部力量拉长,长到可以用尘埃驱逐光感。
掀起弥漫无定的暗边界,它用松或柳重叠、
加重的韵律提示我,心复活的方位。
我向着生的愿望,涌动,却越不过皮肤。
它庞大的咆哮因单薄而平静下来。在我脚下,
如同一阵阵强烈、朝向四方的攻击,
被迟缓地压在镜片之下。我用生活在
原初之海中的器官搂住这些残片,
让它从化石连续时间不分散的形体里,
获得漫长而温暖的雏型。它注定
进不了自己的居所,离沉睡很远;
总是被万物从自身的包裹里打开,
这拂动的疯狂之中有魔鬼般的柔和光泽,
不从上方与下方的摩擦而来,也
没有心胸,为人性提供一处或长或短的梦。


三十四 山湖之念

这湖泊,是渴望由倒置而得到安息的
垂亡之山。漩涡城中偏转、结晶之心脏。
围绕看不见的尖顶,那生发
和悬挂我们的开端,从山的体力中
退下,我们取得睡眠柔软的透明度。

涌出和窒息我们的事物,也承载、
囊括我们,让我们回到
属于身体的微量死亡之中。湖之波
重叠动作,皮肤上由沉重皱纹
所携带的光阴却受邀般轻盈地散了。

我被深居之中的修正感笼罩。
湖向下推的极端孤独里含纯净,
摇动刹那的天赋。我们向着死亡流动
促使暗陶醉于滑音般的打量、分析,
获神经兴奋中的一致。

鱼头带收紧翅膀的鸟身,只着迷于
区分速度的俯冲。湖水的重量被身体
融于缓知觉的寸寸片刻而得到。如同
庞大的生活,在登山眺望的人眼里集中,
从来世抵达的静观掀起开阔而茫然的视野
包围我们。云和涛出窍于岩石,用少尘、
不苦,凉爽有荫的气流展开了重奏。


三十五 血统

漫游在血统中的祖先,永远与我在一起,
编造我身体的幻相。词语“祖先”中压碎的音节
于肉中列阵如骨,嗜血的本性有负载力地
展开幽深与正确之间那忧郁的甜。

它将刀锋上脆弱的光淡化为透明的
血管壁。当繁花以稚气覆满大地,
生命的短暂性如山谷之风暗自袭来。
泥土之下,根是被黑暗抓住的死因。

它更稳妥地盘踞在人体内。我们的外表
只是它意识之浪中翻卷出的一朵倒映的绿荫,
忠实于闪烁和消逝,却依然保持清晰的纹脉。
我那辽阔的血统向指间委派温度与力。

我制作、书写的一切物有被它覆盖的象征,
潜伏在手的投影中,某种我已想不起的提法。
我容忍它在身体底部保持寂静的形状,
像痛苦,或失去了速度的追悔。

我因此靠近死亡温柔的测量与教诲。
像它发出的一段月光,我倾向于解释
每一个不同的夜晚:用隆起的屋顶
与坟墓,表达我对流动的崇敬与深爱。


三十六  发

我梦到母亲有包围性力量的长发
在父亲头上被汗珠砸断。短促
而圆的速度使它们弯腰,拾起头皮上
白色小光斑,吃掉,直到浑身肥得透明。
包含被梳理和抛掷的每一个细节,日光
吸食它们像吸食毒品。变异的生命
顶开我的帽子,触须般扫荡头顶。
从我脑中复苏的昆虫沉浸在晦涩
而灼热的摩擦中,忧愁如一堆荒草。

我习惯于草丛之下的部分,这来自
天赋。我深谙赐予死亡以躯体感的
缓坡之起伏,还有死者借灌木和虫豸
渗透而出的声音中的阴影:依靠人们
一群群、一个个行走而过,它
已从水中起身,变得如风一般轻。
脸色苍白意味着,月色试图浮现,
寻求倒影。乌发在我眼睛上方代替时间
和黑夜流动着。这是我能找到的
关于再生的物质,它向我注入
暗,也有条不紊地指出或抹掉,恶的青春。


三十七  古董

噩梦有向后方膨胀的功能。消逝的人声
和痕迹,在脑电波中绘制松弛得发福的形象。
它们细数灰尘像细数沦落到身上的星星。
降临中的速度积攒得足够缓慢、丰富,
我们用这伟大的镇定形成眼前一件件古董。
从抚摸它们的手势中,我们懂得了催眠。

就这样,生命幽灵般活在荡漾中,一次次
进入黑夜制作我们的咒语。透过指间裂缝
看到的生活细节,不足以开阔我们。
制作陶器般用孤独来包围遥远记忆中的漫长,
真能把走不出去的痛苦,变为一层描述着边缘的
壳?它硬化的声音里有饮水的亲切感。

而我又贪婪地回到了那短促、连续的
吞没时刻。它就这样坚强地涌现。
过去的人攀登过的陡坡,能否在这古董
隆起的梦里被我们轻轻呼出?
而我踏过庭院空寂的开场白,
不想拾起那一块块云和月的碎片。


三十八 完全的团聚

我在回忆,身体里的骨头如何在黑暗的母腹中
聚拢。它们被从灰烬而来、尚且温热的摩擦力
深情地刻画过,由心脏之热升华为可称呼的我。
这名字珍藏在父亲、母亲的牙齿间。他们咀嚼我,
吮吸下一阵阵有渗透力的香药。

我在一个悬浮、禁止用感受挤压的位置演进着
他们的气流。母亲的血液线状涌来,我得到火
在熄灭前温顺而单调的温度,或死于久远之外的人
周旋中的凝视与梦。我小小的心跳动,
打孔般更新着欲望控制世界的轴心。

从火山口里吐出的石头,以裂纹之态覆满
飞蛾膜翅,这是贡献弱点和痕迹的死亡或
返回。没有谁是孤独的,除了消失的火本身。
它向顶端传递清洁的速度在皮肤上闪过,
如同一阵日光之下的风。


三十九 重温与重合

祖先的歌唱从火中跋涉而来。我被父母
细致包裹在肉里的血不曾这样激烈地
活在眼前、外邦。缓慢流淌于血管的时间
与耐心,在这里与草木一起共鸣,敏捷得
像从树梢间拾起了鸟喙。热,相互诱发,
用振颤的节奏筛选将被自己更新、沉积为
黑暗的基座。死亡知道,愉快的肺活量
发生之后,它的脸正发光。

用血之泼溅法摔碎石头,真正的劲儿
却悠然于上方,如掀开头盖骨的丝巾。
死者对我们的幻想,自始用一张薄防油纸
包在这骨中,现可用小力气破开、取出。
莫忘轻柔和角度之细腻。那层层铺叙的火
强迫人躺下,赋予自身的浑然以人的品格。
从我们的眼中往返的,尽是热心打群架的鸟
和它们烟尘般散去的尾羽。

我仍能收回自己的那一朵火焰,藏进传说
那长长的身体器官里。肺的每一次呼吸
都想松动活塞,用氧气唤出扑向幸福的
意识之火。但人,对自身渊源的解释
总是太长,太深入。等不到用此生
去亲近那远得听不到生命的星辰。


四十 月

我晃动酒杯时,月亮从停尸房里醒过来,
浑身带着稀薄口气中的痛苦。它能否
映照、吞没我,在我身体的微火中暖身?
我一口口吮吸下幽灵脑袋,夜空
在它们的回忆中缩小,遥远如一枚种子。

我以那苍白得透明的脸色为新关节,
带着它们和我都能听见的血或者火
沿血管拖长的丝丝声行动。我有了夜
在半睡眠中被缓解的体重,比一块
没有被污染的玻璃更少遗留影子的物质感。

月亮用这样的渗透让我们陪伴死,
如同它有着环绕自己的群星。
而我获得的低温与模糊,不允许我
准确透露出姓名。我执着于血中火的线索
而它却被酒之纯粹光滑推动。

那无摩擦的集中只能集中于骨头和牙的边缘,
像一阵随风清扫残骸的灵感,来自月亮。


四十一 我之于有序

我乃阴影中的杂质,黑铁上用肉体生锈的部分。
在这样的斑点上,阳光遗留下变暖却不能
收获的花色。我的呼吸和血统随时间推开精致力,
为家族荒野贡献一套遗体中的地图,
昏暗石堆下,分解与循环仍在危险地传递
嗅觉。它不用催促,乌鸦已找到了它自己:
那可以借我的魂魄起飞的轻盈形象。

它披褂好夜色,以再包裹的时间之锈降落,
我稳稳地行走于这里,胸前藏着啄食和挖掘的
小动作。曾留在身上那默默无闻的捶打,收拢
我的骨缝,也收拢祖先在我意识中的副本。
一阵阵风从我体内刮出,他们和我相互救助
与吞没。我的血涌上,通过庞大细腻的分叉
限制自己的晃动。我顺从于这孤独和布满斗争的存在。

眼下,皮肤正柔软地包围那渴望在邪恶中燃尽的
火。从远方投来的、补偿的目光中,我看到了
温柔的克制内,洁白敏感的自我。

(2015年)

作者简介  谭毅,四川成都人,现居昆明,任教于云南大学美术系。已出版诗集《天空史(第一卷):诸神》(2021)、《家与城》(2017)和戏剧集《戏剧三种》(2011),并在《扬子江诗刊》《诗林》《草堂》《飞地》《中西诗歌》等刊物发表诗歌和译诗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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