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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夏：种几棵树，养麻雀（组诗）
2021-06-23 17:27 阅读量:4k+
华人号：南方诗歌
你掌心宽大温和
一滴水在一片荷叶里
划过宿命的纹理 终成流星
------- 刘夏
《种几棵树，养麻雀》
在院子里种几棵树
石榴树，山楂树和柿子树
结不结果子不要紧，枝繁叶茂就行
从淘宝上买来五谷种子
一袋袋搭配合理，营养全面
养一堆麻雀，间或来两只白头翁
年纪轻轻就打算白头到老
没有铁笼子或竹笼子，天地为笼
麻雀每天三次飞来，老巢就在南边树林
提醒我一日三餐是宇宙规律
书桌挨着窗户，到了饭点
站在窗外花盆上喊
吃-饭-了！吃-饭-了！
我推开院门，把鸟粮撒在树荫下
大鸟小鸟纷纷落下，民以食为天
公冶长是我的仰慕对象
他的妻子是圣人之女
生不逢时的话都省了
如今我也听懂几句鸟语，别号公冶短
编书的人有的是呆子
以为鸟一叫就是唱歌，就是天下太平
《芭蕉》
一个院子有几棵芭蕉
风穿过的时候，就有了风情
想起一个少年，穿着白色套衫
从芭蕉树下走过
白蝴蝶在绿的波光里出没
一座小山与世隔绝，在大洋一隅
芭蕉树密集，每一棵都是导语
叶子宽大温和，是命运的手掌
把我引向你，路线明晰
喝茶聊天，漫无边际又近在咫尺
来自不同的星球，词根相似
蜗牛在芭蕉叶上驻足旁听
它知道，有一句谎言叫后会有期
《往昔》
紧挨月季，种下凤仙
无花果提出，要挨着枸杞
香椿坚持在门的左侧，便于晒太阳
山楂强调自己繁茂，占据中间位置
空气中有个声音
别乱了次序，一切要照老样子
那是我，扎着小辫，在小院里有所思
麻雀抢先啄去果肉，小灯笼挂在枝头怅惘
夏天就到了
艺术模仿生活，老人模仿孩童
我奔向往昔，小院奔向远方
河水安静流过，滋润大地，一分为四
我站在太阳下沉和月亮初升交汇处
踮起脚，伸手摘下一枚果子
天使无声无息
在每个路口插上路标
《花朵》
春风打开院门
青草戳破地面，毛遂自荐
我沿着蹊径种下月季和海棠
腰咯吱响了一下，年久生锈了
小鸟惊叫一声
种花的都沾亲带故
黄四娘在唐朝喊了一声，我接应着
她家花枝就伸了过来
一只流浪猫钻进来
我警告它，不要踩了新种的花苗
沙子遥望星星
一朵花是一个香炉，花芯袅袅
万物终有结局，天地被卷起
最后一角或许就是一朵花，刚好开败
《受造之物一同叹息》
这个春天，园子和我在一起
我罔顾性别，自封为灌园叟
海棠种了西府、垂丝和长寿冠
樱花从早樱、晚樱到富士山
我喜欢她们不带口罩的样子
阳光把枝叶暖热
麻雀结伴飞来，清谈或觅食
那些垂死和挣扎的，似乎不比它们贵重
世界末日选择在这个春天彩排一次
受造之物一同叹息，等候
菜蔬结种子，树木结果子
这些化石如此新鲜
告诉我设计者起初的密码
一个幽灵四处游行
世界裂口大如海，急需医治
炉灰和麻衣是涂抹灵魂的良药
一个城市，有十个忧伤痛悔的人
就可以活下去
悬在这座老城上方的刀不会落下
有义人的眼泪装在皮袋
郊外地里的麦种已死去
准备结出子粒
《生命比死亡更自由》
迎春花那么小，还要掰成六瓣
五饼二鱼的故事，她大概听说过
情愿掰开自己，成为绝望中的祝福
冬天死而不僵，为它殉葬的还在排队
那些插着管子，拼命喘气的
是这个春天不得不延迟的理由
人和动物都呆在笼子里
吸着毒气，开的花与往年没什么不同
生命必须比死亡更自由
无花果从枝干里抽出尖牙，弧度正好
他准备好了笔墨
要去写一篇纪念长文
痛饮苦杯的人们东倒西歪
他们是我们的邻舍
等着好撒玛利亚人经过
遵照古老的法则
冬天从剑鞘里抽出春天
滴血的春天依然是春天
这个下午，太阳在西月亮在东
我去小区门口取一个翻山越岭的快递
飘浮的灵魂把天空擦拭清亮
愿他们在某个星球寻得安息之所
《流星》
你看窗外那棵树，秋天一到
交出所有，一无所有
我在他身上看到深情
从翠绿到金黄，细水长流的忍耐
我来到这里，从一个秋天到另一个秋天
没有带什么来，我的掌心空空
我会记得你明亮的笑容，和那天你颈间的围巾
那围巾多么适合你，你也许不知道
秋意系在那里，白桦树把风铃挂在那里
握手告别，你的掌心宽大温和
一滴水在一片荷叶里
划过宿命般的纹理，终成流星
每个秋天，我都会以那棵树的名义祝福你
我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了他
你若愿意，便可以听见
作者简介：
刘夏，本名刘丽霞，南京大学文学博士，现为济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研究，兼及诗歌、小说等创作。
2021年《南方诗歌》6月总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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