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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周：冻结的时间具有诗的质量（2021年诗选）
2021-12-30 00:00 阅读量:7k+
华人号：南方诗歌
橙汁
一种突然的阻断——生命
在拒绝某些东西，意味着选择性，二又二分之一？
面对绝望的自我保护？
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海水，我就是渴望风暴的小船。
我见过的橙，在哥伦布的手中
当他想象弧形的可能性，弯曲的光落下海面
我也可以坐到椰子树下，吸吮生活的汁液——
可是，总会存在一些“重要的事情”，在割据我的视野。
不亚于伽马射线暴。
我欣然接受，这是生命的珍贵礼物。
我予以温柔对待，像触摸过的橙
它们——无论是球体，还是四条旋臂的银河系
——我都爱。
但是我无法承受生存之重，正如恒星燃烧的尽头
所面临的崩塌——我的生命
却不会演变为蔚蓝
我需要氢气，但是都显得那么有限。
我珍惜每一次从早晨醒来
洗漱之后出来阳台，遥望染上霞光的博贺港
然后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风景——
渴望的——喜爱的……
特别在橙的孕育期，散发月橘味儿，芒果花开了
沿着海岸线飞行的蜜蜂也归来
带领从境外飘过来的云朵，过境之鸟——
我知道，这一切并不矛盾——生活，是我假想的渴望
又那么真实，栩栩如生
是的，此刻的绚丽——应该归功于理性的培养。
河马王国
——河马的近亲是鲸鱼和海豚。
——他们都追逐波浪去了
留下非洲平原中央的雌性
河马社会崇拜的誉为最后的泥巴皇后
它们都拥有一颗大地恢宏的心
然而，黑色素征服的疆域不断扩张
黑色皇后与黑色花朵，
哼唱蜂鸟簇拥的欢乐颂，
文明与野兽的交谊舞开始登上舞台
这片土地的生命力如此旺盛，强大
她们常常将河流截断
让负鼠和萆草沿着殖民主义的血管顺流而下
船上的皇后高贵，优雅
然而，我却看见另一番景象
——生命形态永不停息的博弈如秩序叙述的风景
对自然的阐释确实有违于我们的逻辑
在利我的立场搭建文明
这片土地 ① 孕育了人类的大脑
再进化出“我们”与“他们”，以及“你们”
如分化的星座，在银河系的四条旋臂之一
诞生一个个昏暗的国家机器。
————————
①指非洲，人类的起源地，摇篮，再扩散全球。
蜥蜴
水的语言在流动
溢出栏杆，叶子，瓦罐
你会看见水的边缘荡漾着张力的涟漪
像收缩的子宫，一步步——步入
诗意诞生的殿堂。
无论什么都充满表达的欲望，像我和你。
但是我大多以沉默待人，我的秘密太多了
有时我也像布道者那样耐心，向石头倾诉
这个早晨，我看见的都是诗的波纹
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诗的希望
然后我朝着太阳草攀爬——
这种感觉是罕见的，珍贵的。
当忘我地浸入其中
我知道，时光是何等的短暂
此时，我再也不想抓紧什么
阳光穿过树梢的寒冷，静悄悄
此刻冻结的时间具有诗的质量
——大于一的爱，和大于一的热爱
就算世界末日——你我的对视——
你仍然是灰色的蜥蜴，我是诗人。
混沌理论
钢琴曲——
赋予数学的最高形式——演奏斑点！
每个形状都是上帝杰作，是的，这是逻辑之美。
仍然扩散的圆圈，液体——随旋律和社会的振荡频率
一圈圈地越过草原，森林，丘陵
抵达最后的和解是我无法理解的张力
冥冥中注定的结果：一种形态的发生
隐藏自然的背后：歌与物理
两者都属于必然的同质溶剂。
就像我允许自我的存在，包括命运的不可预测性。
规律与真理，同等优雅与美。
瑰丽之书
很抱歉，车窗外面喧嚣
唯有瑟缩的心灵才能从动荡之中获得安静
今晚，月亮——人类的共同财产，日渐朦胧
暗涌的潮汐，再一次
涌向高楼林立的城市
高速路上，我要远离身后的累赘和香蕉林
直到无限接近的抵达——
而无限性，仍然大于生活。
止于面包隐藏的气泡，空洞，埋下的崩塌
在我抵达夜晚之前——仍然屹立不倒，我
并不能因此而获得新的升华——我朴素依然，在山腰间
在华南植物园，在明亮的步行街
我行我素……我想，我仍然拒绝。
很抱歉，让我预设一个神
一个现代性的神，一个穿着二十一世纪制服的神
他的脑袋插上互联网的电缆
哈勃望远镜更新了星系
正在创造新的视野，新的隐喻
新的厨具，新的菜谱
……是否意味着我的新生活？
当我重返去年的住址，直到浮现新的幻听
啊，请断开引力，从电闸拉下疲软的火线
从森林赶来群兽：兽眼，刺穿我的黑夜
发现自己多么缺乏高贵——
我只剩下兽皮，灌满寂静的生理盐水
——都留给你吧，骄傲，荣誉
书籍，水果，衫衣，航天器——
你应该拥有巨大的仓库，建筑师，私人律师
以及微小王国，你不过是这片土地的一个隐喻。
荒诞行星
未来的世界将自作自受——
在于，过度的宽容
然后，“——为了维护现有秩序。”
造成的空隙
给一个巨大的黑洞有机可乘
反噬，指鹿为马
并宣称代表人类的价值；
这种荒诞性已经超越政治演技
甚至逻辑性也是自取其辱
相对来说，宽容提供了荒诞的可持续性
可是黑洞是不会怜悯任何物质的。
这是真相；
也就是，在隐约可见的未来
其实人们并不热衷对现实的探究
这到底怎么了？
难道世界本身就是完美的荒诞行星？
这个时候需要诞生一个伟大的政治家
他的使命是果断，并非仅仅将自己视为政客。
他应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对于历历在目的历史教训
实在不能再容忍——
宽容，只会让黑洞获得更强的引力；
这个时候，最伟大的诗人也是无效的
正是这种无效性在滋养光子
再在远离人性的殿堂谈论神性那样的荒谬
这是人类的自我抚慰，自渎
而这种虚空——竟然也能喂养人类的欲望。
词语
“你使用了一个很大的词语。”
“但是，何谓大？
关键是，为什么你认为它是大的？”
“因为敬畏！”
“狗屎，那是你无法摆脱顽固的阶级性罢了
你认为，词语——在于词语本身的意义——
一种形而上的——社会性与观念的产物，
并且是‘这个时期’的产物。
不存在什么是大的，也不存在什么是小的，在意义上。
词语不过是理解力给予的定义。”
“但是，我们甚是卑微！”
“狗屎，你扯什么扯？
完全是两回事，先认清事物与逻辑好吗？
这首诗所表达的——相对智力，纯属多余。”
但是，处于这样的魔幻土地，论魔幻
却也存在魔幻性的分析价值
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如此的丧失个性？
而不是专注事物本身，并非别的。
一九九六年，鉴江，在芳地文学社
我在堆砌词语，尝试从一堆腐烂的华丽之物寻找意义
无果，困惑，个人局限性的软禁。
甚至从来也不会产生卑微的感觉
并非无知，而是我在渴望世界的胃口等待着我的进入
——之中的可能性：橙，或橙的房子
因为我从不定义自己。
我始终保持着进入——胃口的幽深，地下，橙的可塑性
并非进入词语，而是抵抗这片土地普遍性的陈词滥调。
——————
MaoMin，2021-04-09
论摄影
所有人都应该怀疑所有，一切。
但是，他们不。
他们唱赞歌为了不被饿死
或想获得以灵魂换来的奖赏
生存——是伟大的，我从不否认这一点
我看见，我们都将溺死在这种生存哲学
即使又一次目睹死亡，我们
仍然需要活着就是为了充当国家的幽灵。
无论黑暗时期，或已经下了一百年的雨
阳光从来都不吝啬，每个人都应拥有。
我们困在光线的森林，困在自然的公正
我们只创造部分规则，还需要牺牲无数的生命和底片。
1973年，阳光普照，彩色菲林记录的图像［1］
现场感，照片细微的颗粒如浓缩铀
仍然辐射一种震慑性——
虽然时间使人宽容，但是也可以称之为失忆
难道可以从书籍和风化的岩石获得全部的真相？
不，我只相信摄影——即使，镜头即修辞——
仍然可以从写实的风格感受凝固的时间
和可预知的未来——即现在，2021年的博贺港北侧
据我所知，从来都不存在一只从动物园［2］逃脱的熊。
——————
［1］指摄影师Bruno，他曾多次来到中国拍摄，1973年，Bruno跟随法国总统乔治·让·蓬皮杜的行程，走访了北京、大同、无锡、苏州、杭州、上海和南京，他用柯达克罗姆拍摄留下了一部当时中国种种面孔与景观的彩色图像。
［2］可参考作者的诗作《动物园》（《知幻集》第三卷，2020年）
对抗性
我的病症在博取同情吗？
再列举一千种就算在饥饿之中面对的事物
仍需感激不尽——
在这冬夜，我的困扰
又让我对着黑月亮祈祷一个秘密，为另一个灵魂担忧
这是我仰望夜空之时的震颤
愧疚？
这并不算什么，那是迭代的云海
——更为深层的心灵震颤罢了
多么可贵的感性！
但是仍然制止不了太多的”我们“将滑向不确定性
继续分裂吧？
或战火之中急需提高的外交技巧？
困境如夹缝之中
存在的爱？！
我们再由层次分明的鳞片构成——社会性，鱼类
我们必须服从水和海洋？
（这是统治性的幽灵）
而对抗性——我的理解就是我的病症：一个世界的呈现。
再是病症：另一个世界的呈现——
我们永远也猜不着的个性所呈现的
总会超出我们的理解——世界的混沌
总会隐藏着小焦虑，和隐性战争。
不要以现时秩序批判我，我并不打算承认其的合法性
正如我不必出示我的身份证明
——那个我亦不必假装死亡。
——旧秩序已死。
（这仍然是统治性的幽灵）
——旧的审美让人窒息。
——在陶醉之中建筑大师们的遗言的人
并拒绝接受这种荣誉。
（这是另一种幽灵）
我当然不是法官，但也不服从诗歌史与评论家
——那是幽灵，各种幽灵与各个幽灵的集合
（其实他们也是熵增的推手）
然而，在我最近的挫折
无力感让语言成了最后的盾牌
只剩下如此可怜的砝码，也有人瞧不起
有人坦然运用”幸福“抵制我的思想
（这又是另一种幽灵）
我的病症也在暗示——另一个患病的诗人
他说，“……每天的工作就像在擦拭灵车的内部”
那会是何种的狰狞？
我渴望凝视镜子里的自己
会不会从里面窜出一头野兽，
然后再乞求我的宽容？
风景的意志
风景是聋的，直到月季吐出血的花朵。
风景是寂静的，直到沉默成为沉默者的金子。
淘金者闯入寂静的风景
成为自然的部分——嘿，自然人。
——这算是平等的原则吗？！
然后自我转换为他者，
他者——是谁？
公共性？？——仍然需要面对风暴的恐惧。
杜甫看见的月亮
也是我面临的命运轨道，并没有什么不同
差异在于，现实造成的摄动——震慑性——
将羽毛镇住。
风景与人，都是气候与地质运动博弈的产物。
消失地平线的人隐匿在风景，成为视野上的像素
一些是寂静的失联者，
一些是寂静的意志——
我们再从风景的芜杂看见什么？
远去的帆船消失在海水尽头，
霞光成为眼前的瀑布——
很不幸，色彩只忠实于自然。
而我们，强加于风景的情感不过是一厢情愿
诗，不仅仅是为了赞美。
————
Bohe.2021-06-20
刘先生
我以我自己作为一个切入点
因为也有人这样称呼我
我理解，这是一种思想的默契。
当然，我也知道对方为什么这样称呼我
——我们以这样的方式交流
意味着既不是过去，又不是将来
而是现在——火种，成为极少数人之间互相的赠予。
我们都将在平庸之中讨论平庸度过余生
可供讨论的空间越来越小
很多词语都死了
每个人都携带密语在交谈。
一些活着的人俨然己经死去，
很多这样的人成为繁殖的细菌群
但是，又不得不赞叹生命面对平庸的忍耐力
过去几亿年的沉闷进化期
只为汲水与呼吸同伴的死魂——
——然而，总会出现的变异：
“今天，刘先生——”
无论从社会学，或生物学
他都是个独特的存在。
但是，今天雨在下，却没了雨声
因为人心的堵塞和生存需要
沉默代表这个时代的粮票。
他们，甚至对你产生质疑，不信任
将刘先生剔除一个体系之外——
——只剩下寂静，寂静，寂静。
你们的形象被薄薄的班兰叶包裹，
上升到共和国管辖的上空，分解——再凝聚——
在这里，你看，一个个水滴的世界孤儿。
作者简介：刘振周（1979-），广东人，诗人，写作者。写有小说、诗集《知幻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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