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岸：每一个途经者都是幸运的

 

                 海男  画

 

 

《观念》

 

顺着十月初的星期天早晨

放眼望去，风正燃烧着

最后的枫叶，夜晚

来得太迟了，以致于鸟鸣

沾满了风霜和寒露

在空荡荡的门厅吱嘎作响

我知道，夏天已转身离开

任何精美绝伦的礼物

巧克力，钻戒，爱马仕

都是多余。所以我不再晚睡

不再为不切实际的幻想

失眠。我相信在我们背叛

之前，有人为我而来

因为我看见在屋檐下

向外延伸的小路上

一只柴犬嬉戏着，与另一只

牠们简单、真实地快乐

没有杂念和任何思想的束缚

像我现在，丢掉坚持的部分

就能轻忪地呼吸，返回睡眠

 

        2021年10月16日于静远斋

 

 

《每个人》

 

看，银杏树叶正在变黄

在冷风的紧逼之下

飘零。所有的树

都走了。而我比他们空寂

比秋天的蔚蓝忧郁

比散迭在身后的时间

渺远。比这个没人敲门的

周末，挤在回忆里的残片

零碎。一年又一年

兄弟姐妹们各自搭建房屋

爱过的女人移情别恋

在本月结束前，他们都会走

每个夜晚飘进我书房

溢满睡梦的星座，将会离开

我不得不重新练习发声

学习用这些年撕破了的嗓音

唱歌，对着陌生的人群

背诵遗忘了的名字

 

       2021年10月10日于静远斋

 

 

《对立》

 

情欲，来得迅疾，走得无声

在时光陡峭的井壁上植满苔藓

这燃烧的火苗，片刻的欢愉

让离家出走的人在她的乳峰上

温习并指认母性的温润和恩泽

她曾肆无忌惮地给予，在每个角落

用她玫瑰和刺槐的双脚赤裸地奔走

像初夏的夜色，奔放、坦荡、无拘

仿佛生命从紧缚的捆绑中挣脱

把星光的美和自由带给整个房间

又用爱，这唯一崇高而圣洁的语词

将我们深刻地刺伤

在沙漏善意的流淌中

情感的缺席还会持续

夜的回忆不能熨平昼的残酷

我们只能在半翕半合的唇线上舞蹈

继续燃烧，直到游戏结束

 

        2021年3月18日于明月堂

 

 

《探问》

 

爱或性，或椰树

就像大海里漂浮的孤岛

 

我挣扎。你竟像一面墙

在早晨你会发现我已离去

 

也许，在海水中写诗

意味着耻辱和自由意志

 

但潮流充满不确定

唯死亡可以自我控制

 

在海滩，你身披白纱

让岸边的所有玫瑰蒙羞

 

你中了什么魔法？

她们美如浪花，你花蕾紧闭

 

   2021年10月5日于花水湾豪生温泉酒店

 

 

《模式》

 

如果那次在讲座结束前

你不赶来提问，如果

寝室的门在黑暗到来之前

关闭。你打开的书

是另一本，以开始的方式

开始。有罪推论不能成立

救赎便是一剂麻醉药

修行也改变不了天赋禀性

如果生命从诞生那刻起

以一张白纸在空中飞舞

后来所有的涂鸦都是伤害

躲藏在身躯内的灵魂

是个什么古怪精灵？

我在梦中遇见熟识的人

有的已过世，有的在诅咒

我与他们关系良好。我学习

榕树在街道深刻的阴影中

保持绿色，自得其乐的方法

我好奇我身边的一些人

始终站在沉默的背后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一阵风刮来，掀翻我的外套

我会尖叫，并绕着田径场

兴奋地奔跑，燃烧脂肪

然后站在超越常识的语词上

呼吸，喘息，大汗淋漓地

被释放，以结束的方式结束

 

         2021年9月18日于明月堂

 

 

《留言》

 

如果绝决，请让我顺着你的发线滑落

我驻足在你眉梢，你却把我婉拒

我的纯洁过度暴露了它的领地

 

繁华褪尽的花园放置着唯一的竖琴

它曾以睡眠的温暖伴奏我们的誓言

 

在年久失修的喑哑的门铃上

深情表白已无力阻挡道路的远景

 

这就是忠诚于内心的结局

时光将一寸一寸地湮灭我们的骨骼

仿佛教徒每天祈祷而难以获得救赎

 

     2021年3月27日于明月

 

 

《放弃》

 

繁盛的夏花还在山崖上开放

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就切断了

落叶与树枝的联系

 

甩开雨滴的哭泣

你走过三条大街的影子雪崩

让我失去沿着你灵魂的沉默路径

 

在初秋，石头与石头相遇

结为兄弟

石头与水相遇，成为沙砾

就像黑暗偷走风的标记

 

我种植秋葵，点燃后山坡上的野草

和我早已被废弃的情爱

我巳学会与死神握手言和

 

别纠结，每个故事到了高潮

都要了结。我不介意死亡

我打算找回一抹残阳中的秋天

 

         2021年9月4日于静远堂

 

 

《祭奠》

 

橙子树在环球中心广场随风起舞

还有那个漫无目的的下午

我知道，你的想法异于常人

进入你的灵魂，我已试过。那没有用

你正年轻，而我已数次看见死亡

穿着一袭碎花睡袍，有些慵懒

在客厅、卧室，有时是橱房

与我谈论人类之爱，或生活的秘密

撇开现实，在某种程度上

它不在这里，它在死人中寻找活人

所以，我们可以找一处草坪小坐片刻

然后，再将各自没入相反方向的单行道

也许今后，在想象中我们仍在一起飞翔

因为，我听见蜜蜂绕着橙子花的响动

像一对翅膀扇动着整个下午

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到你的鼻尖、肺叶和血

已被橙子花的馥郁轻轻吹拂

为了未来，没有什么需要捂住或者攥紧

 

         2021年4月5日

 

 

《天使》

 

如果生命的交错是潮湿的火

窗外的电闪和屋内的雷鸣

都徒然，是炽烈的茅草

 

在汉服唐装一样扮相的骨头里

残破的阵雨咔咔作响

萦绕在我们淌过的每一个秋日

 

如果城市中心在我们驻足后

会有梦，那么，它是谁的梦？

从墓地俯瞰着我们身后的街道

 

每一个途经者都是幸运的

只要对面的女孩嫣然一笑

旧时光就会悄然过去

 

        2021年8月8日夤夜于明月斋

 

 

 

《观景》

 

“我不相信未名山巅的沉默”

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原

没有树枝，没有星星点点的格桑花

只有云，像诗歌一样，在飞翔

 

赤裸。褐色的石头在陡峭的斜坡

证实我们到过这里，用脚丈量海拨

生和死，用石头开花的信念：看我们

从残喘的气息中平静，就是安然存活

我们学会在日益遥远的地方宽恕

 

每个早晨，在阻挡阳光穿透草原的

浓雾下，我们汲水

向着无名的山巅朗诵祷词

从前我们一无所有

现在珍惜从前的一切

 

我们小心翼翼地捡拾沿途的创伤

堆积在通往身体的沉默路径

经幡。玛尼堆。被流水冲刷的转经筒

像一切亊物的开端和结束

我们可以选择，却无法逃避

我们向神山訇伏跪行时留下的疤痂

一挑明，便流血

 

      2021年7月19日于翻越折多山途中

 

 

 

【诗人简介】

陈小平，笔名野岸。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高教学会秘书学专业委员会理事、四川省写作学会常务理事、巜四川诗歌》副主编。四川师大文学院教授。出版诗集《倾听微笑》《雪的声音》《说声再见》《时间之上》，散文集《对岸的我》等，作品入选三十多个权威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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