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烟火（组诗）

1、我不知道那些跳来跳去的蛾虫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那些跳来跳去的蛾虫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背影为什么
让我想起了灰蓝色的岩石
在被闪电劈开的缝隙中出现了一束光
那些本该谢幕的语词，都纷纷撤退
我不知道你掌握的秘密，是否关系到谷物的再生
水渠的曲线，为什么绕着大地物事在旋转
而一只萤火虫为什么让你感受到了孤独
我不知道天空忽儿蓝，忽儿黑白灰
那把挪动中的椅子，留下了多少人的旅行指纹
我不知道称呼你什么，在失去的隐喻面前
我的体重将逐日减轻
终将蜕变为一只鸟儿的肉身
终将被遍地轻柔的羽翼覆盖
而当那一天降临，我将飞出我们的鸟巢
你到何处去寻找我，甚至我的发丝，肋骨
都将随同空中的羽毛飞逝而去

2、骄傲的不是我的嘴唇

骄傲的不是我的嘴唇，吐露的词语
而是在一个午后，顺着苇草的摇曳
发现了生存学的咒语
那些从人间蒸发后，又从古老的石柱上空飘来的咒语
多么纤细，如同向日葵在人间留下幻境
蜕变为葵花籽，灰黑的
宛如月牙，鸟舌般饱满的向日葵的涅槃重生
它们脱落或斑剥后，又开始了周游世界
又开始了在我们的餐布，吧台，闲聊中悄无声息的陪伴
我仰起头，这只是我看星宿，霜雪，果枝的姿态
骄傲的，不是我嘴唇边的口红
尽管它们是玫瑰凋亡后的苍茫
值得我为此骄傲的，不是微微扬起的脖颈
而是在后面，曳地的尘沙或长裙带着我的身体，
穿越了一场漫长的沙尘雹以后，获得的安宁

3、瓦蓝色的天空下，你微笑着

瓦蓝色的天空下，你微笑着
这不是最后的挽歌。电线杆上的雀鸟们
站在细长的杆上，送给我们
一个甜蜜的口语
你听见了旋律，便开始焦灼
从前门到后花园的距离
可以移动着云穹顶上，一大片棉花似的絮语
门槛很光滑，数不尽有多少幽灵们
在此穿过黑暗，墙壁内外
两排音阶
以不同梯形，旋律忧伤的
在我们穿越火线的灌木中
像精灵跃起
旅途的海洋或内陆，黄色的是海岸线
红色的是庙宇圣殿
尘埃中挺立的植物，它们本是一体
只是，孤寂，这神秘魔法中的本性
使万物复苏，也在走向死亡
你微笑着，天使般的牙齿
野兽派对的伴侣
电子琴，爵士乐，漆皮大衣悬在肉体之上
你微笑着，要去探索宇宙的尽头
好的，麦芽正发醇，牛车载来了月白色的礼物
我是多么爱你

4、虽远隔山川，仍可以感受到你

虽远隔山川，仍可以感受到你
离我远去的速度加快，在长离别中
虚拟只是一个词，粮食也是一个词
无论火车有多快，心跳仍然在原地驰骋
草垛上的光芒，可以让我们享受一生
乃至到下世，那些弯曲捆绑过的稻草中藏着黄金
首次驰往灵魂战车的船帆总能找到内陆
我不是你的太阳和月亮
但我可以依倚墙壁，分辨沙砾尘埃的层次
并将一粒向日葵用手指塞入泥土
并期待几天后就看到胚芽和人世的奇迹
从说话，语音弥漫，
打开箱子，将衣物平铺方寸角隅
人世的秘密
从相守，咀嚼咽下摩擦中的火花刺痛感
到离别再重逢，都是一次看不见的彼岸
我的话语中，没有一面旗帜在索引幽灵们上岸
我额眉如同石灰岩上的纹理在诉说着时间

5、一盏灯要点亮多久

一盏灯要点亮多久，才能沿着桌布上的皱褶
找到沉醉的嘴唇，将一页纸书上的文字
幻想为你的千山万水
缝衣针已太古老，相比网络
高手的诡异术
古老的缝衣针，只适合缝补失忆者的风景
一盏灯要燃烧多久，才能让我们嗅到空气中
那双赤色的翅膀，它沿着环行跑道昼夜飞翔
甚至也不需要疗伤，尽管它翅膀的水土，
也无法再跃起鱼鳞色的波纹和仙人的妖娆
一盏灯要焚化多少真谛
那双手上的沥青，冒着滚烫的烟雾
啊，人世间的千万顶帐篷，搭在荒野，探险者们
用脊背感受着荒谬的寒冷
如同感受着一盏灯熄灭之后
太阳升起

6、人类筑起墙壁的诗学符号在哪里

人类筑起墙壁的诗学符号在哪里
墙壁林立，遮挡住了外面的风雨闪电
因为有墙壁，人的私密可以不公诸于世
我在墙壁下启开了箱子，它的密码
解开了疑团，使尘世的空间增加了时间的气息
许多年前，母亲将一只结婚时的箱子
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许多年以后，它锁定了我的历史
就像人类筑起墙壁的诗学符号
悬空的苦涩，筑铸的空心人
辗转的旅途，都在此驻留
我看见了母亲撑着拐杖经过了墙壁
我看见了漫长的战役中勇敢的母亲
仍在用拐杖探索着烟火升起或落下
帷幕前后，九十岁的母亲
眯着双眼，看到了什么
她说，好像燕子们要来屋檐筑巢了
她说，去年飞走的燕子们要回家了

海男简介：作家，诗人，画家。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文艺理论研究生班。著有跨文本写作集、长篇小说集、散文集、诗歌集九十多部。有多部作品已被翻译成册，远渡海内外。曾获刘丽安诗歌奖、中国新时期十大女诗人殊荣奖、中国女性文学奖、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等。现居云南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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