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红祖： 暴雨诗章

《暴雨诗章》

 
这雨声、闹哄哄的谄媚声、银杏叶子
摇动的摩挲声，像碎花一样落在坟前
不是目力所及的粗糙美，也不是
简单天真的纯净美，它可能是
一副感性怀抱或一枚启示
如同唱诗班接近上帝的欢愉与云端
刻意制造的场景，交织在一起
因而具有了压倒性的爱和信仰的圣歌指南
这种力量可以刺激内心深处或埋在
砂砾之下不成熟的欲望
破土而出，就像深海中一朵章鱼
在巨大的藻荇之间游弋，或是一种磨难
孤独的特权。生活本身。由于暴雨
仿佛整座城都在狂欢。神秘花园中
层层叠叠的樟树、风信子、鸣虫、小动物
以及流水，经历千百次重复的锤击
就能让哲学丰富起来，同时也会暴露出
伪装之下的底牌，显然没有歌词的歌
是最好的。正如美人鱼在雨后
某个清澈的傍晚，看着远处的落日
 
 

《人间实习生的解说词》

 
这不在我的能力范围
与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玩耍的许多人
已然离去。死亡是系列欲望的崩断
是感官印象的丢失，思维运动的终止
是对肉体服务的告别
 
这不在我的能力范围
如此多胸襟博大、禀赋特异
充满自信的人；如此多的韬略者
前时代的英雄以及暴君，都不抱任何
怀疑与仇恨，为无差别的死亡法则让路
 
这不在我的能力范围
经手的每一件事先进行细细考察
并达到清晰的理解；或者对所有群氓
不发表任何意见，以至扮演的角色
保持不辩解、不愤怒、不嫉妒的平静
看起来一切如你所愿
 
而我终有小小抱怨：
灵魂尚未离场，肉体已在尘埃中衰落
只是经过这一场景时依然面容柔和
认真做着眼下手头还没做完的事
这似乎在我的能力范围
 

 
《枝头栖着一群麻雀》

 
窗外一群繁殖过度的麻雀栖在枝头
一张张充满小欲望的脸，浮肿的小灵魂
自由无染无着，在规矩和尺度之外
它们不停使用并重复那些叽叽喳喳的虚词
让云充满诗学的眼神变得睡意沉沉
此刻，作为叩击一小堆疑问的旁观者
仿佛参与进了一个带有臆测的话题：
时钟是否会秘密带走本身一无所知的指针
非生即死，碎片、哑谜和残酷的偶然
是否一面说着谎话一面伪装成有信仰的人
 

 
《夏夜曲或致孤独》

 
每一块抛出去的石头都会落下来
如同投入充满欺骗之美的人生之海
锯齿形闪电、紫褐色星墓
独狼目空一切的嘶吼，与自由之刺玩耍
像一个惶恐不安又一无所有的孩子
沿着虚薄以及游戏本性的线索
一些骨瘦嶙峋的小清欢在月光下缓缓爬行
从站立、行走、奔跑、跳跃到舞蹈
过程充满粗野智慧的试探和问询
一如稻草人坐在麦田里发出假想的警告
孤独的高处不会对强风提出任何抗议
就像远处开来又将驶向远处的船儿
凄凉地竖立在最凄凉的满足之中
近似更粗砺的完成，泪水沾湿清白的执拗
那面必须要克服至善与极恶的孤帆
孤零零是一回事，孤独是另外一回事
或者，“有耳可听的，就应当听”*
 
*引自《圣经》
 

 
《失眠的人》

 
像加入了一出旧的熙攘的假面舞会
四周坐着爱开玩笑的家伙
月亮的镰刀将层层云雾割去
露出那些镀金的、忧伤的、扇动的翅膀
认知的近旁安放着许多漆黑的无知
我到处在寻，我无处可找
似一支折断的冷箭在积雪的房顶踽踽独行
轻如羽毛，轻如岁月的波纹化进微光
“你有过一个不幸的白天，别让一个
更不幸的夜晚再次来临”。*
不要争辩！安静，请安静地守着隐秘
仔细听，窗外最细小的风，最微末的虫鸣
嘘！耳朵正与山谷咚咚的心跳拉手亲吻
 
*引自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变形记》

 
对立本身是一种系统。譬如记忆和遗忘
遗忘是一组真正具有世界性的基因
因为人都愿意接受并理解这样的有而忽无
或许出于对遗忘的抵抗，记忆无限地适应
变化、变形、变异、变态，以取得
选择性存储最好的抓获与索引，无关进化
如《狐仙》说：狐狸可以变形和真的一样
如新冠病毒自然过渡为变异毒株德尔塔
如小蝌蚪通过四期变态终于找到妈妈
大自然总以某种工匠身份修复隐藏的密码
偶尔会带出一些东西来到光天化日
而绝大多数剧情仍坚持保有流水的习惯
像一对撒手与拖拽的孪生姐妹，双双投河
有意的无心或无意的有心，越想丢弃什么
什么越像《坛经·忏悔品》里闪闪的金句：
一念思量，名为变化

 
 
《午后观天边的积雨云》

 
积雨云里，一匹奔腾的花斑马。
雾沉沉地注释着神秘道袍抖动的含义
像旧的，老套的黑白电影
沙漠野狼尸骨的白，一群乌鸦许诺的黑
但我敢肯定那是一个奇妙世界
若抗拒恐惧的沉默接踵而来又悄然离去
十分遥远，依稀莫测的光亮。
云船上有个着魔舞者，摇一百支桨
喝酒诳语。掷出灵魂欲将超度的骰子
地面有人却隔着狂风暴雨咯咯大笑
 

《定焦镜头的静态述说》

 
一定是时间的逃犯误入了春天
 
在樱花、梨花、杜鹃花、油菜花之后
在原罪、谋算、疏离、变形等等素材之后
有人说潮湿的棉被长出菌菇
 
一副热衷生活的样子。一碗岩骨土酒
一点流浪经验，一张骑在虎背的脸
就是这个样子。维持着无焦距的凝视
 
一些名词相撞，促成了动词或者形容词
难以支撑的立场。一切细枝末节
像一具谣言备好蘸料等待七嘴八舌
 
如果只有一群悲苦的蜜蜂说出花的真相
那么答案可能不值一提，甚至可疑。就像
此刻鸟在饮水鱼儿浅游，世界如此真实

 
简历：步红祖，男，浙江海盐人，居衢州。浙江省作协会员，高级经济师。作品偶有发表，以写诗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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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南方诗歌》7月总目录

2021《南方诗歌》8月目录

橞子：三月，一首虚度的诗

张桃洲：另一条河流

侯乃琦：天堂是座庙宇

伊沙：短诗（上）

杨泽均：陈子昂手中的那把琴

伊农：短诗11首

范雪：关于风景的往事

马萧萧：走在打铁庄的霞光里

冯晏：虫鸣像一场暴雨

高春林：飘摇之城

马克叶舟：我的生命是阴影之城

哑石：断章

周希孔：咏春诗组

刘玮：在大山的褶皱里

徐钺：一月的使徒

苏波：风从时间深处吹来

郝密雅：你用手，指着窗外

韩少君：背着落日，比什么都真切

曹五木：张大郢

余怒：亲爱的幽静

胡弦：风一直吹

梁平：听见海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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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水：虚无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