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你在哪里？我曾想让你成为我的女儿（巴黎蔷珍姐专栏2025.5.5.）

（作者：蔷珍姐）

编者按：
蔷珍姐，现定居巴黎，热心善良，热爱记录生活。昨天她忽然想起20多年前在上海邂逅的一个女孩——小巧。这个7岁的安徽小姑娘，一度让她动了一个强烈而真挚的念头：收养她，给她一个新的人生起点。
时光过去，牵挂犹在。这篇文章，既是记忆的追溯，也是爱的低语。

1999年夏天，因地铁施工，我所在的商场从长宁路东侧搬到西侧。每天早晨，商场还没开门，在门前的大柱子前，总会有几个外地来的小朋友围坐在那里。

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执行得很严，街头巷尾能见到孩子并不多。也许正因如此，我对这些孩子特别有好感。每天工作一空，我总忘不了去看看他们，带点吃的，逗逗他们玩儿，看他们笑，我就觉得一天过得特别满足。

后来我慢慢知道，他们都是随父母来沪打工的孩子。大人白天去做事，孩子们就自己玩、互相照看。

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小女孩，叫小巧，安徽人。

她安静、瘦小，扎着一根豆芽似的小辫子，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弟弟。眼睛大而灵动，见到人总带着笑，让人忍不住想抱一抱、宠一宠。

我每天都去找他们玩，员工们也知道我喜欢这些孩子。有一天我实在太忙了，忘了去看他们，一个同事专门跑来提醒我：“外面的小朋友在等你哦。”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我，我急匆匆赶出去，可门前空无一人。那一刻，我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我记得小巧曾说过，她和家人住在河边的船上。于是我顺着苏州河边走，想碰碰运气。走了很长一段路，在一座桥边，我看到一艘破旧的货船停在岸边。顶上盖着残破的油毛毡，前后两个船舱，看着简陋，却能住人。

我试探着踩上那块窄窄的跳板，站在船上，朝里面喊：“小巧！小巧！”没有回应。我正打算离开，忽然间，一个小小的脑袋从船舱里探出来——真的是小巧！

她一看见我，眼泪就涌出来了，一头扑到我怀里大哭：“阿姨，阿姨——”

我慌了，赶紧安慰她：“别哭别哭，小巧怎么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妈妈和奶奶被抓走了，说她们偷了厂里的铁，可她们根本没偷，是被冤枉的！现在还关在派出所里……”

我抱着她，心像被人攥了一下。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我只能陪着她，安慰她。

“小巧，你几岁了？”

“七岁，我是七月初七出生的，所以叫小巧。”

“你上学了吗？”

“没有，可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她随手拾起一根木棍，在地上认真地写下“小巧”两个字。字迹端正，落笔干净——我愣住了。这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孩子写出来的字？她真的太聪明了。

那一刻，我心里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收养她！我要让她上学！我要给她一个真正的未来！

我太激动了，立刻把这个想法放在心里，准备回去跟先生商量。我把身上的零钱都塞给她，让她去买吃的，别饿着弟弟。临走时，我对她说：“明天我还会来找你。”

那一夜，我满脑子都是她。如果我能带她回家，让她上学，好好养育她——她不就能成为一个不一样的孩子了吗？我已经想象出她几年后变成亭亭玉立的模样，在上海读书，成长，安定……

我回家跟先生说了这个想法。他听完很沉默，只问我：“她父母会同意吗？没户口能上学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总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苏州河边。可那艘船，已经不见了。
岸边空荡荡的，浪花轻轻拍打着桥墩。她走了，一声不响地，像从我的生活中，被时间带走……

我站在原地很久，眼眶发热，心里空落落的。不是遗憾没有领养她，而是痛惜——她那么好，却可能就这样在命运里继续漂泊下去。

这些年我常想，如果那天我能再早一点，如果她的妈妈能早点回来，我们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今天是七月初七，小巧的生日。我又想起了她。
那个站在破旧船舱口、写出自己名字的小女孩，那个扑在我怀里哭的小小的身影……

小巧，你在哪里？你还好吗？你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好好读书？有没有人像我当年那样，想过要把你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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