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209】从武道到悟道的“剑圣”宫本武藏

日本知名男星木村拓哉挑大梁的电影或电视剧，大概率都会是人气作品。不过，从他本人的角度来讲，或许自己在2014年出演的《宫本武藏》有点差强人意。对于影迷而言，木村拓哉的出场，已经足够证明宫本武藏这一人物的分量。而这种收视效果上的落差，并未影响宫本武藏的影响力。从历史的角度看，讲日本战国，讲日本剑道，便无法抛开这个被誉为剑豪甚至是剑圣之人。

一如美国社会学家本尼·迪克特《菊与刀》，尚武特别是推崇剑道是日本民族的性格和文化的表露之一。说“刀”，宫本武藏首当其冲。作为战国时期最负盛名的“侠客”，流传着“真田的枪，宫本的刀”的说法。可谓是，论“武”，宫本武藏占据了半壁江山。和一生棍棒刀马、终焉沙场的一般武者不同，宫本武藏称得上是一位“武家”，不但执刀，更有悟道。他频频见诸于影视、文学甚至是动漫、游戏作品创作中，正是因为他所具有的武之精神。如果对金庸古龙等中国的武侠小说感兴趣，那么名为《宫本武藏》的日本小说也值得一读。

《宫本武藏》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吉川英治，一个是小山胜清。有意思的是，日本的文学界和历史界常拿两位作者的作品进行比较，似乎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前者的作品奠定了宫本武藏国民经典的地位。而我却以为，两者缘分奇特，不分伯仲，因为恰好相得益彰。前者描述的是从18岁开始修行到29岁严流岛之战的宫本武藏，后者讲述的是从严流岛之战到62岁去世的宫本武藏，来个“二合一”便是主人公波澜壮阔的一生完整拼图。进一步讲，如果没有后期的宫本武藏，那么“武家”的地位也将不复存在。毕竟，写下《兵道镜》、《五轮书》、《五方之太刀道序》等兵法理论著作，是宫本武藏对其刀剑生涯的回顾、归纳和提炼，源于武，但超越武。学于武，但终于道，是人生的境界进阶。两部作品虽为小说，或许不少情节值得对标历史反复推敲，但宫本武藏的人物形象都十分符合国民想要追求的价值观。吉川英治曾在序言中用坚韧的意志、对梦想和生活不懈追求等字眼，来塑造“人设”。从宫本武藏的文化价值看，也正如小说家在作品中给予的评价一样，二道不是两种道，而是兼备两种才能，并合二为一。

作为一个历史迷，我认为，宫本武藏的人生是有激情的。寻找对手，是宫本武藏为自己的生活下的定义。13岁时，战胜“新当流”的有马喜兵卫，16岁时击败但马国的武士秋山，21岁起去京都频频与各种剑术家交手。据说，从13岁到29岁，60多次的对决中，宫本武藏创造了不败的战绩。当然，最为得意的，当属他一招制敌击败对手的“岩流岛决斗”。虽然史实细节需要更多琢磨，但以名不见经传之身一战成名，是宫本武藏值得“吹的一辈子的牛”。

同时，作为一个文化迷，我认为，宫本武藏的人生是有高度的。寻道，是宫本武藏为自己的人生定义的“刻度”。除了自己的父亲，宫本武藏并非师从名家，无非就是自学成才。比起术传后世，宫本武藏的出色之处，更在于以道传世。他的境界之深，思虑之远，视野之广，见诸于他留下的传世著作。这让我想起来文化界的一桩趣事。日本作家直木三十五、菊池宽和吉川英治之间关于宫本武藏的论战。上世纪30年代，直木三十五在一档NHK的广播节目中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宫本武藏作为“剑豪”的质疑，认为他比武过的，大多都没有什么出名之人，用现在的话讲，走的更多是“流量”而已，因此剑豪的含金量得打上问号。对此，菊池宽在《文艺春秋》上回应了一篇驳斥的文章。其后，包括在《读卖新闻》的座谈交流会等场景，两人的“口诛笔伐”颇具火药味，这其中的核心则是宫本武藏是不是个“强人”。

吉川英治以同名小说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宫本武藏的肯定。显然，强者之强，不在刀弓。宫本武藏的悟道之道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这是我喜爱和推荐宫本武藏的主要原因之一。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我也十分建议，跳出游戏中的武者，去了解一个真实的思想者，会从宫本武藏对生命和世界的探索之中获得更多。

宫本武藏从一介武莽之夫，走进关原合战等不少知名战役，但历史并未只展现武士所谓野蛮粗暴的一面。勤于修行和修炼，执于手的刀才能成为生命之道。时代总会褪色，万般绚烂终有回归平静之日。打磨思想与头脑，是对人生最好的尊重。宫本武藏的“二天一流”，有很强的哲学性，对今日之社会，未尝不是一次看清。（2024年8月31日写于千叶丰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