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Seek：前所未有的诗学教材

——同题诗学比较之十一

有人说DeepSeek是中国明朝以来最伟大的创新。包括DS在内的AI确实是颠覆性创新的技术，再过十年，其意义可能相当于人类发明火、电以及石油的意义。毫无疑问，即将带来的是社会方方面面重大的变化。我们先不要谈民族主义和全人类的宏大叙事。今天还是要回到诗歌学习本身，从具体叙事中展示其魅力。

前面的系列文章中我不断打比方，DS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助手、一个永远在身边、随叫随到的写诗伴侣，一个不喜欢八卦，但能共同交流讨论人文科学任何问题的博学之士，一个不厌其烦、任打任骂、虚心好学而又不断进步的好学生，一个能解决生活问题的美食家、健康医生与法律顾问，等等等等。我今天要说它是前所未有的诗学教材。将来很可能极大威胁所有的教师，但目前还是教师的很好助教。我曾经问DS，请问您学习了多少种文学史、多少古人的诗文集，以及多少有关文学史的研究著作？回答是：

关于我的知识库构成，目前无法提供具体的文献统计数字。但可以告诉您，在训练过程中使用的语料库涵盖了古今中外广泛的文学资源，包括但不限于：

文学史脉络：

从《诗经》《楚辞》到唐宋诗词流派

明清小说演变至现当代文学思潮

西方文学从荷马史诗到现代主义的发展轨迹

诗文集覆盖：

重要诗人别集（如李杜全集、苏轼全集）

历代诗词总集（如《全唐诗》《宋词三百首》）

西方经典诗集（如但丁、莎士比亚、波德莱尔）

研究著作维度：

传统注疏（如《毛诗正义》《唐诗鼓吹》）

现代文学理论（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等）

比较文学研究（如中西诗歌意象对比）

这个看似简单的目录已经相当恐怖，远超目前大学中文系几乎所有的博士生导师。我曾经给DS很多的诗学题目。有的问题颇有深度，譬如关于李白的道教自我的真实性问题。唐宋诗之分在不同诗体中表现的问题等。在知识方面的完全可以替代目前为止相当多的文学史与作品选。无疑他会出错，更在幽曲的诗意（要眇之辞）和精微的考证（微言诗学）方面还做不够，但是你如果有教学经验，可以想像一下，如果是太好了、水平太高的教材，学生接受如何？你的上课感觉如何？我认为一本好的教材是有特定进阶程度的，它启发我们，让我们能够去发现它留白或遗漏的问题，让我们去可以跟他一起对话、互动，它的话有意不说得那么满，留有充分的余地，让我们去发挥自家的创造性思维去补充、延伸，——这才是我心目当中最好的教材。

好，今天就上一课：如何写一首好的七绝。友人阿婷在香港街头拍了一个小视频，是一个手碟的演奏者。试想一下，如果我在课堂上与学生一起写这个题目，将会有很多困难，首先是他们写得没有这么快，当场反复改不可能，一堂课教不了多少内容。其次是目前学生的写诗程度不如DS，可能一个班三十几个学生，写得赢DS没有一两个。再次，这个教材具有既可以预习，又不确定，充满灵机偶发的趣味，是传统任何一种教材都不具的。于是，我可以在课堂上当场让DS写诗，同时展示给学生看。下面是DS与我一起来写题咏之作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我充满了故意的刁难。

一、

香江忽落天外来，敲碎霓虹掌上开。

星斗无声街角泊，浮光深处客如苔。

手碟是一种现代乐器，形状像飞碟，声音空灵。DS的思路是：需要突出香港的都市环境和手碟音乐的结合。要体现街头表演的氛围，比如人群、灯光、音乐的效果。

我提示：最后一句生硬。请再写一首：

二、

铜钵形如飞碟光，指尖轻点泛宫商。

霓虹影动香江夜，一曲空灵忘夜长。

这已经写得有味道了。三四句好在动静结合，声画结合。缺点是有两个夜字，意思也嫌直白。我提示：

请融入中国古典音乐的典故，再写一首：

三、

铜钵泠泠幻古光，商声犹带广陵霜。

霓虹泼作霓裳谱，唐月无声落海疆。

三四句动静交替变化，有香港味。尾句甚有意境。我提示，

再多写一点中西合璧的意味

四

钢穹叩响丝绸浪，宫商暗转爵士蓝。

敦煌飞天旋维港，霓虹谱作星槎帆。

我想增加难度。提示：

中西合璧不能过头，要空灵感

五、

银钵凝霜幻月光，指尖轻叩泛星芒。

霓虹影动香江畔，一脉清音渡海疆

这一首有空灵却又不像手碟了。我再强调：既要中西合璧，又要有空灵感，而且要读来流畅如歌。

六、

钢钵叩响丝路时，宫商暗转布鲁斯。

霓虹幻作飞天袖，泻入香江星露滋。

飞天袖与星露滋，都十分空灵，又十分合璧。可惜的是，一二两句格律不合。

我的《题香港街头手碟表演》，试图满足以下要素：香港城市特色、空灵感、中国音乐典故、动静相生、中西合璧。还要合格律：

香江百舸笛声稠，一曲泠泠春水柔。

为报姑苏吴季札，如今韶濩在街頭。

总结：七绝是中国诗中最精妙凝炼的艺术。又要厚又要轻，厚则典雅优游、含蓄不尽，轻则游思绵邈，兴会飚举。谢谢有AI的时代，我们可以借力打力，曲臻要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