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术海洋里的徜徉

在学术海洋里的徜徉

◎文/   郭启熹

         我的一生是幸福的，童年时代我从新旧社会对比中，让我懂得解放后生活的甜美，是人民助学金助我完成学业。青年时代正当我如饥似渴汲取知识涵养时，我上了大学中文系，尤其令人意外的是在大学期间以成绩优秀（在三四十门考试成绩仅大一时两门良，其余全优）被留在中文系古典文学教研组任助教，这里是当时全省最棒的高校国学人才聚居地，在那职称评定荒废的年代，一个教研组居然聚集近十位的教授，虽然政治运动多，但这十年古典组助教生活让我从耳濡目染中逐渐懂得什么叫学术，应该用什么态度看待学术。

1970年干部下放，我与龙岩地属中学校领导来到龙岩龙门，让我广泛地接触地属学校各部门领导，这为我长期从事教育事业提供了支持，让我以后便于组织一批教师到适合的岗位上。到改革开放初这段我一直在龙门中学（一年）、龙岩师范（七年）、龙岩师专（十年）工作，而且一直在教务处从事教学组织安排工作，忙于教务。本人虽是从事过大学的古典文学教学，但到了师专有三人在大学都教着同样古文课程，我分任安排教学工作，当然只好让出任课，改教古代汉语。古代学习国学需有音韵学、文字学、训诂学为入门基础，1979年当时社会风传“现在教学质量太差了，师专毕业生教师专。”我也感到师专留下的助教也亟需提高水平，我就先从音韵学入手，编了音韵教材，给中文系八位助教讲授了二十多教时，恰好这时全国音韵学会会长严学宭在武汉华中理工学院成立全国首期音韵学研究班，这阵改革开放春风把我送去武汉专攻音韵学，研究班上延请集聚了全国王力、李荣、吕叔湘、李新魁、黄典诚……泰斗级的知名教授来讲课，老一代语言学家把走进语言学学术宫殿的钥匙交给了我们学员。我赴武汉前带上音韵学讲稿，经严学宭教授亲自审阅，附上他本人考订的汉语读音文章，以及他的老师科学院历史语言科学部主任罗常培《误读字的分析》一同正式出版，并正式全国发行，我觉得这是我幸运地赶上好时代，当时这本《古音与教学》小册子装帧虽简朴，但是后任全国音韵学会会长李新魁教授在总结全国解放四十年语言学研究成果时，将此书列为全国普及音韵学知识两本书之一。后来我继续就音韵学是门玄学，语文工作者常视其深奥为畏途的错误观念，将音韵学普及化的同时，把它沟通到古典文学领域来，写了一万多字论文《〈文学音韵学〉的几点思考》，提交中国音韵学研究会第十次学术讨论会暨汉语音韵学第四次国际学术研究会，并赴长春吉林大学出席大会，在数百位国内外知名语言学家面前作了发言，我没想到居然在全会近百篇论文选中被推压卷之作，放在开篇最前头，获得了北大博导赵杰教授、中国台湾声韵学会会长姚荣松、北京语言学院王恩保等许多学者普遍好评。认为这篇论文让音韵学跨到文学领域上来。该论文也被列为省语言学一等奖。这时我也被选为省语言学会副会长。

本来我打算编写一部《文学音韵学》教材，但限于资料缺乏，无法外出广泛调查研究只好作罢。有幸我工作在闽西山区，全国汉语八大方言区中，唯有闽西是处于闽南与客家两大方言交融地域，方言极具复杂丰富性。特别是闽南方言，世界公认是最古老的方言，而龙岩地处山区，与沿海方言比较变化慢，古代汉语成分特别多，但是历来不被人们所了解，更无人专门调查过。方言研究主要靠调查流通的活语言，无须多少参考书，为此，我用全国音韵学研究班所学知识和技能应用到方言研究领域，从1981年开始我着手调查龙岩方言，之后找遍闽西各地方言，写了《龙岩市（县）方言志》《客家方言志》《闽西方言志》并协助地区方志办审校了一些县的方言志。国内外专家知道我进行这方面工作也纷纷伸以援助之手，黄典诚、李如龙、张振兴、中国台湾曹逢甫、姚荣松、洪笃仁、美国罗杰斯、林德威等名家直接来龙岩调查，给予鼓励和帮助。他们一致热盼有部《龙岩方言词典》，以供龙岩方言的传播和保存。2010年闽南文化学术研究会在龙岩召开，会间文史界同仁们支持我，此后在新罗区领导和文体局的领导下用了近五年时间完成了《龙岩方言词典》编写，我深为自己庆幸，在身体不好条件下，还经得起这五年来的苦攻煎熬。

我经多年民间方言调查，从传说和民谚中了解了龙岩地方一些辉煌历史。方言的丰富复杂性也必然导致族群民系发展的复杂性，在2008年我出版的《闽西族群发展史》的自序写道：“前几年福建省博物馆新馆布展后，我参观一圈，发现在古代史展厅居然没有一件是闽西的展品。闽西过去被认为是蛮荒之地，难道到20世纪末依然被认为是文明史的荒原吗？”我正是怀着这种愧疚与争气的使命感写这本书。大凡地方史由口头的书面的两方面组成，如越人、畲族都是前者，靠口头民歌，民间故事，后代族谱，信仰寺庙等世代相传保留下来，而且在有些方面还更为全面真实，只是随着历史变迁很容易泯灭失传；而书面可供进入图书馆查阅集录，主要反映上层人物为主线，所以真正还原地方史，不能不从民间去调查研究。福建省博物馆参观回来，我除在本市范围穿街走巷出没荒野调查，还向省市区申请到五千元地方史科研项目，入四川，赴东北，往中原，下漳泉，过粤东，渡台海，进闽中，上闽北，登畲村……广泛进行田野调查，陆续发表单篇论文，这期间，我被评为福建省优秀教师，自然要以教学为主，无法坐下来撰写专著。1999年退休后时间较集中，才能完成了《龙岩地方史研究》《龙岩史海钩沉》《闽西族群发展史》一系列的地方史著，这些地方史发现不少重大问题是史志所没记载的，如从民谚“先有高洲，后有漳州”探索到陈元光入闽路线是从永安、万安下闽南的，隋唐以前海岸线还在今漳州天宝附近，漳州市尚未沉积形成陆地；从民谚“先有湖营后龙岩”懂得龙岩开发先始于东方片与南边适中，后向苦草镇西北扩展，先山区后平洋；从民谣“一巷三尚书，回头便侍郎”，了解明代是龙岩人才荟萃的光辉年代。1998年我在入四川社会调查一个月中，发现数以万计闽西人为四川带去许多物产，开拓了川地文明，他们后裔寻根念祖之急迫心情，令我深感龙岩祖地应当关爱我们亲人后裔应加强联系。在与华侨交往中我开头还以为弘扬他们爱国爱乡言行就可以了，跟他们深入接触后才明白，华人华侨身在异国寄人篱下，受歧视、坐监牢，他们天然地把个人命运与祖国兴衰联系在一起，祖国强大了在海外也可以挺起胸膛做人，新一代华侨普遍说我们出国后更加爱国了。所以我写的《陈灼瑞传》《游尚群传》及李良潮、倪子仲、萧光麟……的传记文章，着重揭示华人华侨形成爱乡爱国的内心世界的缘由，注重他们精神世界的升华。当然龙岩文化要立脚于全省群文化之林，还有大量工作要做，现在大家固然懂得龙岩漳平不属于客家，但以厦门为核心的29个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区并没有把这两地列入，龙岩漳平依然是文化“孤儿”。

我长期接触古典文学，尤其在师大古典组十年，年青助教们大家共同切磋学习先秦古代典籍，所以被福建省海峡出版发行集团的同仁们推为分工《论语注析》一书的著作，写作过程中帮助我深刻了解儒家学术观点，在这本书的《后记》我全面地阐述了在儒家当代的学术界重要地位以及对发展世界文明的重大作用。

1988年3月我受命任闽西职业大学书记兼校长，当年11月在闽大参加全省高职教育研究会，并被选为副会长。我始终支持会长毛迪生坚持高职教育理论探讨，尤其是推行教育家陶行知的教育思想。当时为研究会起草了章程，之后与全省高职各校共同编写《福建高等职业教育十年》，我任常务副主编，《福建高等职业教育发展研究》，我又任常务副主编。2010年前后龙岩政协组织编写龙岩文化史料丛书时，委托我编著《闽西教育史谈》疏理了闽西历史以来直到新中国成立前教育发展的历程，此书主要内容后来由福建师大主持，我再改写为海峡两岸发展丛书，在吉林出版。

我在学术海洋里浑浑噩噩地徜徉了六十年，在音韵学与方言学算是取得成果。对自己一生从事于教育的闽西教育史也作了一番回顾和疏理。在古典文学方面也撰写了《论语注析》，正本清源地重审了新的儒家形象。在地方史方面算得上为龙岩乃至闽西文明开拓发展史搭起了框架，但总体的精品还很少。我曾在《龙岩史海钩沉·后记》中说我是属鼠，在学术领域不过是只深山老林里的鼯鼠：“能飞不能过屋，能缘（爬）不能穷木，能游不能渡谷，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但我多年一直奉行继承弘扬龙岩文脉为己任，力求真实还原历史，激活龙岩人灵动的精神世界。龙岩红土的丰富营养也滋养造就了我。

当然，现在龙岩文化界仍有许多应做而无法做好或者还没有做的事，任务艰巨，需要同仁及后人共同努力才能完成。

 节选自《岩声》2020年第四期。

《岩声》，国内统一刊号:CN-35 ( Q )第0135，是研究龙岩文化，联系海内外龙岩华人华侨情谊，宣传龙岩历史，讲好龙岩故事，保护、弘扬、传播侨乡优秀传统文化的期刊。立足龙岩，联谊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