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28 19:43 阅读量:6k+
华人号:南方诗歌
蚯蚓,是地下诗人
——蚯蚓,是地下诗人。最懂黑,所以不说话
唱歌,但像元曲或宋词
它让土地穿越身体,如诗人让黑暗穿越灵魂
……所谓精耕细作就是从泥土里打磨词语
它不以柔克刚,只以小搏大
为了躲开人类的挖掘,那些血腥十足的铁爪
它必须把自己向深邃里写
照耀
现在,多么安静。活到一定高度
你会明白,身体之外的事,都是闲事
外面的变化太大。我走过的路
已经变宽,变平,变长,长过我关心的边界
很多城市在繁殖,长高,速度超过了人和植物
所以它们在变丑,变老,不断变成瓦砾
那些照耀过万物的云朵,长出了皱纹
雷声沧桑,闪电颤颤巍巍,风声布满了老年斑
只有草木最懂生死,长过,开过,绿过,也香过
然后从容死去,活过来一切便可重新开始
我与它们同宗同族,体温和心跳基本一致
我爱它们,向它们学习生死,学习如何默默无闻
它们也爱我,教我怎样在风中站稳,特别是
面对野火,怎样保存好冰雪一样的灵魂
癸巳七日
第一日,先放出衣袖里的风,让它跑远些,再跑远些,给它一年的假期
第二日,要给死去的父母上坟,随便把故乡的老屋和山河打扫干净
第三日,把照耀过祖先的月光洗一洗,还要重新调整星星的亮度
第四日,要学着打鸣,一唱雄人天下白,这人大号就叫马启代
第五日,烧掉仇人的档案,领着妻子、情人和妓女去春游
第六日,邀三两狱友喝酒,唱歌,清偿人间的债务
第七日,杀死桃花和雪花,用云朵埋藏它们
然后,然后在诗行里种闪电,也种菊花
捉自己
这些年,我被逼出了两项本领
一个是隐身术,一个是分身术
整天跟在各色人等的后面
看他们如何口蜜腹剑,并且
在四顾无人的地方揭下画皮
有时候一个我与另一个我闹得死去活来
绝望的时候,我常常练习捉自己
让假我审判真我,偷尝牢狱之苦
冠冕堂皇的那些人,把我逗得乐翻天
我每天都悄悄地举行葬礼
窃取那些大会开幕式上的音符做哀乐
在我看来,他们庄重的样子颇像孝子
我只有在春风里微微发烧
——只有蓝到欲滴的天空,才值得我飞翔
白到蓝的云朵
才值得我托付灵魂
风一来,我就被吹高
地一摇,我就把人间的海水都泼到天上
我一直收敛着自己的双翅
你不来,我就不飞
哪怕,我自己被吹的越来越烫
你送我那么多绿草和鲜花
为了感恩,我只有在春风里微微发烧
做第一个在春天里奔跑的人
按节气何时立春
那不是我的事
但我要
做第一个在春天里奔跑的人
我要在寒风里跑出春风
在枯枝败叶中写上葱茏
让板结的土地感受到诗意的热情
这一些,是我应当做到的
跑着跑着身后的风就会和煦起来
那些绿色的嫩芽正赶往枝头
冬眠者的梦马上就要醒了
万物都应该自由自在、生机勃勃
做第一个在春天里奔跑的人
大家都来啊
寒冷就会瑟缩、退却
这晴朗的天和广阔的地本来属于我们
致放风筝的人
高一点,再高一点,那个奔跑的人
他要从逼仄的生活里跑向广阔
这彩色的纸鸢
是我们唯一高出尘世的部分
那个拼命奔跑的人,用一根不断延长的线
将天空和人类拴在一起
他一定是紧紧地攥着,不敢停下
仿佛一停下,天就会塌下来
春天的土地上
纸鸟在天上飞,脚印在地上飞
我站在33层高楼的窗前
无法晃动体内的波涛
建筑物巨大的阴影覆盖着他和他们
那只风筝依然在低空挣扎
想到天堂和地狱
我似乎披着整个人间的黑
在河泊潭,屈原跳江处
来到这里,我抱着天空就跳了下去
溅起一片惊呼和赞叹
掩过了二千多年前诗人落江的扑通声
死亡需谨慎地赞美
没有绝望到极点谁会跳江
没有那一声扑通谁的诗句能如此沉重
悲哀的是把悲歌唱成颂歌
把旷世的葬仪变成了一年一度的狂欢
其实我们一直活在另一条江水中
混浊,污秽,窒息,让人麻木顺从
它的名字叫生活
今天,我毅然跳入汩罗江
一是证明人是能飞的
二是为了找到那块叫忧患的大石头
重新放回人间
天空,光没有了,蓝也没有了
天空是谁的广场?那些乌云暴雨
是否已经被统统招安?
闪电,雷鸣是否早已妥协?或
已秘密达成了和解?
天空,光没有了,蓝也没有了
鸟儿吃什么?
天空是谁的广场?失去地面的人
怎忍看到天堂也挤满了犬儒?
闪电,雷鸣真的已经妥协?不然
为何悲歌都给唱成了颂歌?
天空,光没有了,蓝也没有了
人们仰望什么?
读朱耷兼念梵高
不需要色彩:“墨点无多泪点多”
笔老则简
(一半醒着,一半醉着,世道如此
就在笔墨里犯病)
……命运只赐予我几粒文字,我一直做得是
放进自己,为天下节省粮食
——每当困惑,我就抬头看一看天:天大,八哥小
它与我一起,回头后望
……鱼要上来。鱼不解水面之上的冷热,枯笔连排
也没有点出绿色
鱼要上来。水至清共天一色,雾纷纷退至画外
鱼是天之精灵,水的骨头
——它向我一瞥,心生无限波澜,虚处一定存大有
我们都有一双毒眼
……“画得太好了,太棒了,为何卖不出去?”
这是梵高在叫
天才只能自己说给自己。乌鸦成群地在麦田上飞
除了你我,世界已疯
——我所坐的地方无树无石无八哥,空中飞满乌鸦
屁股下的地球已暖热
海边看浪
巨型的事物往往有巨大的陷阱
大到天空
小到宏大的词汇
当然包括比陆地大的海洋
每次站在海边
我都莫名地颤栗
好像海浪在我身体里翻滚
好像一种巨痛在发作
直到海水从我眼眶里溢出
你看,风牵着浪的手在狂奔
肯定有谁在抓着风的手
风和浪都不由自主
海洋也是
我因对某类东西的崇拜而懊悔
不是后浪推着前浪
也不是一浪高过一浪
死在沙滩上的
不是进退自如的潮汐
凡是能跑动的
都不会死于千疮百孔的伤口
那么多的疼才酿成一滴蜜
一滴蜜的甜,让我想起那些被赞美的蜜蜂
想起那些被刺穿的花蕊
想起那面被群蜂抢占的山坡,那个春天
——那么多的疼才酿成一滴蜜
那些花,那面山坡,那个春天都未曾喊叫
那些被赞美的蜜蜂一直唱着颂歌
——我伺弄的这些汉字,都有曲折的人生
我感觉着它们的隐痛,为它们接生
它们不会唱歌,也不打算毫无来由地伴舞
——唯一可以做的,也许就是酿出一滴蜜
是苦是甜,都是别人的感觉
锋刃上的蜜,从来都是一场场风暴在潜伏
史书里都能抖出一些沙子
——我惧怕浩浩荡荡,站在潮头的人爱说: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浩荡总会有泥沙,我每翻一页史书
都要费劲抖出一些沙子
你看,黄河卸下了一座高原,那些黄土、沙石是自愿随行
还是外力所迫,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顺着河道摸下去,咬手的不是怪兽就是冤魂
——我从大流中跳出来,滚了个土头土脸,现洗了半生
面对洪流中簇拥向前的石头,已喊了多年
如今,我不知溯流而上,还是迎风向下
……停一停,我乘机会把溅在文字上的污垢里外擦拭干净
天空这张被弄脏的白纸
——天空如果是一张白纸,也早被乌云给弄脏了
纸是怕水的
多大的纸才能包住一场雨啊
你看,雨淅淅沥沥下,是否发生了渗漏
你看,雨倾盆如注,是否已把天泡透了
你看,雨如丝如缕,是否有人正学着补天
多少年啦,这张破天,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被风吹,被太阳晒
到了晚上,星星点点还是窟窿
多少年啦,这张破纸,写了又擦,擦了又写
直到今天
只长出几句歪歪扭扭的诗行
我对反复无常充满蔑视
——每天,神灵提着那个叫太阳的灯笼,把天铺开
铺好了
再收起灯笼,把天卷起来
如此反复。简单,无聊,神灵却乐在其中
我们无法理解
所以,被叫做凡人
——也许这本身就是一场游戏
对日旧日新,四时更替
我们无能为力
也许这仅仅是游戏的一种玩法
如月亮和星星住的那层天
有时被卷起,有时就漏出来
——人类的天还是太小,一卷,就可能天昏地暗
我像一块沉在水底的石头,坐地,观天
对反复无常充满蔑视
马启代(1966——),山东东平人。现为中诗在线总编,“长河文丛”主编。出版过《受难者之思》《幸存者笔记》《失败之书》(上下)等诗文集29部,作品入选各类选本200余部,诗文被翻译成英、俄、韩等多国文字,获得过2016首届亚洲诗人奖(韩国)等,入编《山东文学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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