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杉:我也有树木忧伤的纹理
唐寅九 《浪漫时代的遗愿》
只有走近,才会有真正的聆听
一只蚂蚁,在窗台的凹槽中
不断转动它的触须 ,剥落的石缝
卡住它的黑颈,冷不防
从后腿甩出棍棒一样的钳子
足足20分钟,它不放过自己——
窗外,落叶裹挟睡眠的肚皮
没有人在意
园丁手摇喷头,在走廊里来回冲刷
蚂蚁留在方形砖上的唾弃
黄昏,放好一个病人的安静
更多悼词等待押韵,包括那棵
被虫蛀空的池边柳树,翻倒在水中
只是迟早的事情。沿水泥路小跑
天边扔过来的闷雷,像许久没吵架的笨嘴
接二连三的狠词
把满园的蛙鸣焊成一面咳嗽的镜子
所有的风在落叶中站稳自己
春天了,绿在秘密聚集
它们一波又一波,占据了我们所谓
的荒凉、孤独和欠缺
在更加荒凉的露天阳台
绿在爬行,成群结队的落叶
追赶,无形与有形的味蕾
更像一场慢性病,在雨水与闷热
的拉锯中,俘虏了我们
多少灵魂的剩余
夜晚的耳朵
隐藏在绿堆里。无论谎言
还是海水,当一阵大风
扫过清源路66号,或者油烟味
偏重的文化9街。
临河的步行者,开始有了黑葡萄
或者红高粱的醉意
但是,谁也抵挡不住灵魂的颗粒
沾染那么多粪便的人性
一地老光,一地枯枝败叶
风像一个无形的筛子
它漏泄那么多自由的光阴
绿的眼,绿的背上
落叶把近一点的庭院塑造成
一座绿色的悲悯。
夏天从惊雷走向我们
清晨,整齐划一的铃声之后
把昨天的闹钟调成静音
不是我们要在细小的神经上
收好死亡的蛛丝马迹
甚至,在倒下的病柳树身上
嗅见真理。逻辑的反方向
像被监听的蜂群
它们制造的嗡嗡,好像越狱
现在仍是四月
魔鬼树跟随狂风的节拍
清理岁月的
枯黄、腐朽和虫屎
时间,一刻不停地更新自己
包括顽固的头皮
每天卸下发光的死屑
春天,安静如誓言的花蕊
顷刻变成泥泞
进进出出的人世
完整似一道秘密律令
直到我们在烦闷的小区过道上
突然被一阵滚雷击中
夏天,从一个霹雳的高音开始
准备冬天
不就是一场雨,气温陡降
许多身体架不住折腾,老年人,
他的病又加重一些,时光从不把人往
年轻的时候带,
把衰老、疾病,甚至死亡硬塞给他们,
没有一点打折。
许多病痛的消息来自朋友的亲人
颈椎病,咳嗽,还有高血压
失眠、多梦症。看看镜中的自己
老成我不敢认的样子,像父亲的身体
一个人赶往寂静。
比如春天我们看见狗和另一条狗。
夏天了,田野的尽头
野鸟享受死亡的欢愉。
你总是在溟蒙细雨中,开启了悲悯。
遥远的乡下,花园生锈,
清澈的生活囤在那里。没有秋天
接受许多人的道歉,接受口中落叶。
跑步吧,带上头顶的输液瓶。
踩着落叶,走完一段路
秋天,我们再次来到野地
谈论荒凉,谈论死亡的来龙去脉
植物把衰老连成一片,
仿佛老邻居,我熟悉他们的童年。
白鹭小心翼翼,搅乱田野的灰,
只隔几米的保管室,
死亡的老皮,发出金属的声音
稀少的钙质在睡眠中流逝
失眠只是它的副产品,
原谅变坏的空气,骨折只是
一次悬空的把戏。
我们脚下,咔嚓的脆响
连接命运。你怎么能够打败落叶,
离保管室只有五米的距离,鸟鸣
为荒凉留出游泳池。
群鸟,在傍晚不停止争论
傍晚,晴了好几天的树林
又开始热闹起来
树冠,它们勾肩搭背
仿佛死党,谁也不出卖谁
像秋雨连续下十天以后
太阳出来了,你睁开眼睛
大声赞美:多好的天气。
我的左前方,几米远的树林
鸟群的争论一下子开始
仿佛无数个气球挤出的声音,
我忍不住走过去——
它们突然停下来,
树冠的黑,仿佛鸟群的身体
树叶灰不溜秋
仿佛他们也是鸟群的一部分。
喝完这杯茶,鸟就飞走了
许多时候,一些词语的事物
像虫子一样爬进我的脑子,
像离开多年的亲人,歪着脖子。
许多时候,我手忙脚乱,记下
它们似是而非的样子,记下它们
的支离破碎。但我总是背离它们
仿佛一个不合格的学生。
许多时候,它们像战士
携带更多的武器,在死的韵律里
把握不住准星。
那些被摸到的鸟群,仿佛古籍,
模糊的地平线,开始新一轮的换皮。
但是,古籍和鸟群,谁也不认识谁
落叶一地,无论匆忙的鸟群
还是匆忙的词语
它们都有一条命,是苦的重叠。
泥泞,我没有准备好的埋伏
往左,或者往右,乡村弯路
一直拐进你的祖坟。一个人
影子开始缩小,像经历一次麻醉
许多,不是你狡辩能够说清
离婚协议像破烂的家境,风刮过
睡眠等待醉酒后的法庭
像秋后的芦花,远远看见飘零
还要多走一程,你才明白
简单的道理,真理仿佛一场大病
陈年老酒,装得下荒凉
夜晚,石头和树木开出的花
源自一场误会。我们暗下的纸牌
朝反方向跑,它们都是聋的
许多陷阱都是自己吓自己,
纸牌翻过去,只剩下锋利的匕首
那是笔画上去的。
喝下碗底的引子,剩下的秋天
留给心痛,留给秋风中旋转的空位
节气
今天小雨,早晨散步
鸟鸣,从败兵一样的枯叶上划过
草丛的露水如衰退的意志
许多节气在这个月发生,我只
收到远方的短信,如同现在的鸟鸣
灵魂的魔经历太多的悲剧
比如寒露的时候,桂花林
你无数次地扮成花痴
流浪成为生活的写真,不幸
只是命运的大象,唏嘘的间隙。
比如霜降,你感觉眉毛的白
是远山的白,鸟鸣的白
白的心思改变时间的头皮
轻微的咳嗽,白成一片废墟
必须跨越重阳,欢呼我们
进入死亡的排队。向节气致敬
雨水带我们往无人赞美的野地
我也有树木忧伤的纹理
一株蒲公英,在阴天的野地
像手术的病人,翻过身去
我和它是并列的——
并列的还有送丧的草履虫,
在白得发灰的水泥路上——
丢命似地钻进枯萎。
散落的蒲公英,像失修的军营
那朽坏的枪支。当我哑声
黑色的子弹,穿过荒草的伦理。
蒲公英在空中,像偷袭的伞兵
有时如柔软的机群
在枯萎和明亮之间,瞄准
我只能选择其一,走野路
或者把自己像果核一样藏起来。
蒲公英有生锈的美
我也有树木忧伤的纹理
作者简介:易杉,1964年生,四川新都人。著有诗集《螃蟹十三梦》《拐角蜗牛》《黑蜜 黑蜜》等。
2021《南方诗歌》11月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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