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诗派”李桑梓：梨花在风中摇曳

 

 十月回眸

 

她金黄的脸庞越来越沉默
如潜入深海的鲸
玉色温润
只在暗夜的月下发出清辉
你说
“我收获在苍茫的田野，
大地如风”
她看着你
透过渺远的光
隔着一整个太平洋
在信天翁回家的路上

 

 

风信子

 

我阳台的风信子花在仲秋的暮色里开始冬眠
龟在深海
朝着母亲的子宫游戈
提琴的弦在空气中震颤
蜂在蕊上轻点，飞舞
麦芽糖在融化
黑胶在针上咿咿呀呀回旋
双腿笔直健壮的女孩在滑轮车上急速前行

 

从十一月到十二月
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是我却忧郁了

 

致夜樱

 

玫瑰的蕊在夜露中吐出信子
兰从泥土里伸腰
开累了的茶梅已沉沉睡去
竹的纤手在枯叶下蠢蠢欲动
一只夜莺停在了你的枝头

 

凌晨的第一缕清光照亮时
你和鸟儿的对话刚好结束
你舒展开身子
夜晚的记忆变成你樱粉色微笑的脸庞

 

琼 浆

 

穗的头低垂着
沉甸甸如八月孕妇
饱满
饱满得汁液要从阳光里溢出来
淀粉向糖的转化是一个奇妙的过程
一切都取决于天时
现在，终于可以再次举杯
把乡愁装进琼浆的时候
故乡就在眼前了

 

端午遐思

 

每年到了端午，我就会特别清晰地记起自己是一个楚人

 

穿城而过的河流  龙舟的鼓声还在儿时的耳畔回响
街巷里放了鸭子的孩童，正喧嚣奔向
鼎沸的堤岸
胸前毛线网兜里  红鸡蛋迫不及待地跳跃着

 

泡着箬叶和糯米的木盆里
妈妈的手指绕着洁白的棉线
灵巧  柔韧
筷子头在舂紧米粒的眨眼间
变出一串串碧绿的尖尖三角

 

粽子里的枣我一直以为是两千年前
屈子家后院橘树上掉下来的 
熔化的甜醹混合着艾草和栀子花的香

 

艳阳高挂  明亮得没有一片阴影
也还未炙烤到酷暑时节的倦怠
依然清冽的水  新鲜冰融从上游奔涌而来
而风的惬意触手可及
空气中  蒸腾着植被澹宕温热的生息

 

正午光耀下的万物  沐兰而居  喜气洋洋

没有人会告诉你一个楚人对端午的记忆多么深刻 
仿佛与生俱来
刻在基因里的密码
写着家
       自然
       人
       和   故乡

 

   

光年的一秒

 

所以，我们正在飞过时光的裂隙吗
我紧闭着唇
塞住了两耳的聒噪
睁大惊恐的双眼
像猎豹一样安静
像瞪羚一样警觉

 

而草原上
依然有清风拂过山岗
绿浪在斑驳的野花下荡漾
万物静谧
狼追逐着羊
用尸骨和鲜血划出优美的曲线

 

秋山如水

 

一个男人独坐在江边
一艘满载忧伤的驳船从他的双唇驶出
汉水从此有了她恒定的曲目

 

那时槭树已金黄，我看见时光在指缝间穿过树叶缓缓流淌，而季节在一日一日不可阻挡地踏入寒冬。背负大山走出的岩石固有的执拗和沉默，我在城市灯火的边缘一直摸爬，像他端坐的失血的水边，芨芨草在风里飘荡

 

当他回头呼唤我时
汉水忽然带着酸涩的温热
涌入眼框

 

                                                            香奴    画作     

 

谷雨万物生

 

谷雨之前
碗莲的种子发出了第一颗芽

 

院子里的鹅们在一个早晨
连日雨后的太阳下沐浴
那只麻衣的，孤零零站在远处的岸边
倔强而落寞

 

窗外的大山雀在鹧鸪低调的伴唱下高声鸣叫
花都谢了等待结果
水波不兴
世界放慢脚步安静下来
万物的生长开始从容

 

比如那只鹅
注视我的镜头良久，忽然起身，咧嘴
张开翅膀
开始飞翔起舞

         

植物颂歌

 

其实，我喜欢的是明亮而不起眼的
比如，四季常在的沿阶草
秋末枝头孤单独红的柿子
冬日的雏菊
春天任何一棵树上冒出的隐青的芽突

 

还有，我自己偷偷从一丛茂盛却日渐衰败的老三角梅上剪下的插枝
看它来年一点点长出新叶，
在阳光下开花

还有植物的墓碑
一一 各种木器、木制品，
光滑的，散发着或沉郁或清新的芳香
长着岁月划过的每一寸纹理
还有封存着亿万年前松柏的汗和泪的
琥珀
天气晴朗时
看它静静地躺在窗前
任流动的水色从里向外
和日光交融，欢欣私语

 

人们总以为植物是沉默的
可是你听过一只竹笛的歌唱吗
哪怕一片草叶
那延续了我们语言的音符
记载着太古元年一枚孢子最初的秘密
这是在某个清晨或月夜
我们会突然为一个旋律落泪或愉悦的原因

 

所以，活得像一株植物是幸运的
它最接近阳光
也最接近泥土，还有水和空气
连接着天空和大地
它不会死亡
只会转化、轮回
在神的环抱里
散叶结果
生生不息

 

       

鱼书

 

在写字的笔越来越有可
成为博物馆的艺术品时 
带着墨痕的文字便具有

了更加意味独特的温度
如一个个鲜活的人
站在眼前

 

两千年前，一位公子
       剪下一段锦帛
             划上隐秘的字符
                    紧紧缠在一只竹制的鱼上

 

鱼书  飞了  两千年
        仍然没有飞到我的案头

 

常常，我在自己亲手养大
日日熟悉的小盆友的瞳孔中
读到一瞬间陌生的遥远
符号
      还有她笔端各种的信手
涂鸦
       “你画的什么？为什么画这个？”
       —— “我也不知道！”
永远是这一句回答

 

直到看到“鱼书”二字
我忽然明白了
  那来自两千年前亦或两千光年前的信札
早已传递到达

     

 

俳句一组

       

一 樱桃

 

从二月发出最嫩的芽
到三月开花四月结果

我喜欢的事物一一
茶 樱桃 和你

      

二 雀舌

 

谷雨的时候
雀舌已经上市

两片唇舌
可以剪出春日的香甜
亦可成为刺向腹背的利器

     

三 饺子

 

饺子的形态接近心
皮是半透明的
馅儿却有千万种
只有咬开时
你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正如生活

     

四 雨滴

 

谁听过雨滴滑过玻璃的声音？
如惊鸟掠湖

谁的人生
不是千疮百孔又繁花似锦

 

五 梨花在风中摇曳

 

昨日蓝色预警
午后，大风骤起
紧锁的门一直咣当作响
似有春神敲窗 ——
进来，让我进来

绿发翻滚出层层波浪
半开的梨花在风中摇曳

 

六 朝为晨露暮为云

 

露水是大地夜晚的呼吸
在冬日的微寒里
凝为薄霜
等待与第一缕晨光的相逢

 

作者简介：李桑梓，女，毕业于武汉大学外语系，现从事科研工作，副译审级高级翻译。八十年代珞珈诗派初创时“首届珞珈诗派研讨会”参会成员之一，中国诗歌网驻站诗人，诗作散见于网络、纸媒及书籍，作品多次入选《珞珈诗派》年选集，《从珞珈山到乐山》诗集，获首届国际诗酒大赛优秀作品奖，第五届茶博会茶香诗会征文大赛二等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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