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岚一柱立中流

杨际岚

据民国版《平潭县志》载：“在斗门区玉屿西北海中，二石并峙，一高百仞，一数十仞，周围可十余丈。明陈策入粤记略所谓，海中孤岛，上有二石，宛如碑碣，卓立中流，天下奇观者也。”

清代岚籍女诗人林淑贞曾赋七绝：

千寻耸拔大江中，树立遥知造化功。

谁谓末流无砥柱，且看障得百川东。

两座石柱名为“半洋石帆”，俗称“石牌洋”，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花岗岩球状风化海蚀柱。面对天下绝无仅有的地质奇观，业内专家誉之为“垄断性的世界级旅游资源”。“半洋石帆”位于看澳村，堪称举世闻名的标志性的平潭地标。从看澳走出的共产党人高飞，也可谓具有标志性的平潭红色文化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冯秉瑞先生所著长篇传记文学《山高水长——高飞传》，为世人展示了高飞波澜壮阔的非凡人生。

该书诩实、生动描述了高飞青少年时代的成长经历。有两件事，读后印象尤为深刻。有一年，强台风袭击平潭，停泊于澳里的一艘渔船，缆绳被刮断，漂流出澳，高飞见状，奋不顾身跳入海中，拼力拉回渔船，使村民财产免受损失。另一回，有个小女孩在海边讨小海，不慎滑到海里。千钧一发之际，高飞潜入海底，把溺水女孩救上岸来。那时，高飞还不满14周岁！临危不惧，见义勇为，置个人安危而不顾，这与日后他始终心系百姓，拯民众于苦痛之中，一脉相承。

在笔者心目中，高飞始终带有传奇色彩，令人由衷敬佩。他本名高名兴，成年后改名高飞，寓意志存高远。自小景仰民族英雄岳飞、文天祥，“精忠报国”的志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信念，深深植入心田。在国难当头、民族危亡之际，在历史于光明与黑暗间抉择关口，高飞义无反顾地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披荆斩棘，出生入死，“为天下谋永福”，用一生履行初心，无愧为忠心耿耿的人民公仆，铁骨铮铮的革命战士。

冯秉瑞这部长篇传记文学，客观、全面地呈现了高飞历史功绩的个人因素、群体因素和时代因素。

高飞生涯的一个高光时刻，无疑是创建并领导平潭人民游击支队，于1949年5月5日攻打中正堂，一举解放了平潭县城，并建立了平潭县人民政府，高飞成为首任县长。这是全省在解放战争时期第一个依靠游击队自身力量成立的县级人民政权。平潭游击支队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革命武装，高飞为支队长，张纬荣为政委（政治主任），吴兆英为副政委（副政治主任）兼副支队长，吴秉熙为副支队长。117名游击健儿夜袭平潭县城，其中看澳籍游击队员多达45名。看澳男性青壮年几乎全都参加游击队。优秀的领导，坚强的团队，齐心合力的群众基础，催枯拉朽式的革命形势，以弱胜强，创造了闽浙赣游击斗争史上的奇迹，也成就了高飞的光辉传奇。

云卷云舒，潮起潮落。回顾数十载人生岁月，高飞曾“三落三起”。“城工部”事件的蒙冤牵连，“反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打击，“文化大革命”的严重冲击，一次次地将高飞推入低谷，但他始终百折不挠，丹心不移，终于拨云见日，重现光彩。

冯先生在书中再现了这些曲折与艰辛。我借阅了有关组织1962年1月15日“关于取消对高飞同志撤职处分的决定”，1981年12月17日“关于给高飞同志平反、恢复名誉的决定”，看到其中引述的高飞当年“错误言论”，如“农业受客观条件限制，不能大跃进”，“计划要少些，指标要低些，要照顾闽西的习惯和困难，要量力而行”，“大跃进浮夸很大，一切都是假的”，“一天积肥百万担，鬼才相信”，等等。1958年，高飞担任龙岩专署农业局局长，那时，盛行高指标、瞎指挥、虚报风、浮夸风、“共产风”。该书写道：“面对浮夸风，是抵制，还是盲从？是坚守真理，还是放任谬误？这是对共产党员党性的一个严峻考验。”高飞选择了前者，而致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受到撤职处分。后来，根据中央及省委有关甄别工作的指示精神，进行了复查甄别，摘掉帽子，取消处分，但却留有“发表过一些右倾言论”之类尾巴，直至20年后，才正式决定，“给高飞同志政治上予以平反、恢复名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往事悠悠，留下警示与启迪。秉承“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高飞经受住了严峻考验。沧海横流，初衷不改，于此足见一斑。历史终于还了一个公道。从书中还读到，高飞家乡看澳村，这个革命老区基点村，如今已经成为闻名全区的富裕的海运专业村，全村从业船员500多人，拥有钢质轮船121艘，总吨位130万吨，连续3年评为平潭综合实验区“平安村居”，2020年被省里认定为“绿盈乡村”。父老乡亲们，早已“站起来”了，而且“富起来”了，并且正在“强起来”。高飞前辈如在天有灵，该何等欣慰！

从此书中，人们看到了有血有肉的海坛人民之子高飞的光辉形象，听到了隆隆作响的历史行进的足音。有赖作者的倾情奉献，让读者得以亲炙红色书写的壮丽篇章。

与冯秉瑞先生相识半个世纪之久。习惯性地称他为老冯。虽相较年长，但老冯待我却总是谦逊有加，甚而不咎夸赞。此次承命为序，迟迟不敢应允。敬视高飞先贤，望之弥高，唯恐力所不逮。人贵有自知之明。往常每每听到老冯的溢美之词，难免惶恐不安，与他相比，自忖乏善可陈。老冯笔耕不辍，长达七十载有余，历史小说、人物传记、散文随笔、戏剧剧本，以及通讯报道、调研报告、工作总结，等等，林林总总，琳琅满目，真是可喜可贺。仅以近6年为例，他先后创作出版的长篇传记文学有：

《峥嵘岁月稠——翁绳金传》，2016年11月第1版，海峡文艺出版社；

《他在丛中笑——吴秉瑜传》（合著），2017年9月第1版，海峡文艺出版社；

《丹心照汗青——曾焕乾传》，2019年3月第1版，海峡文艺出版社；

《清气满乾坤——林中长传》，2019年6月第1版，海峡文艺出版社；

《铁骨丹心——吴秉熙传》，2020年7月第1版，海峡文艺出版社；

《剑胆琴心——张纬荣传》，2021年3月第1版，海峡文艺出版社；

《凌尚武传》，2021年10月第1版，海峡文艺出版社。

目前，本书《山高水长——高飞传》，待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

上述8部，《凌尚武传》系反映马尾籍革命先辈凌尚武事迹（他是平潭人翁绳金介绍入党，与平潭革命先辈有诸多交集），其他7部均系平潭题材，分别描述革命英烈曾焕乾，杰出地下党人翁绳金、吴秉瑜、林中长，游击队卓越领导人高飞、张纬荣、吴秉熙等人的光辉业绩。纵览这些作品，人与事相融，时与空交汇，革命征程跌宕起伏，人生际遇千回百转，思想性与可读性兼具。一桩桩史实，可感可触，一位位先贤，可钦可敬。犹如英雄群像，光耀东岚海天，辉映八闽史册。

老冯已届米寿，创造力竟如此充沛，写作竟如此高效，成果竟如此丰硕，不禁既惊讶又感佩。反观作序之嘱，似乎却之不恭。在其督促之下，也就勉为其难了。

临末，不由联想，老冯系君山村人氏。君山位于岚岛高处。老冯的红色传记系列，也已达到家乡文坛创作高位。择一事终一生。能与文学相伴，泼墨挥笔，为英杰立传，为时代存照，快慰如斯，夫复何求！

（杨际岚，平潭人，福建省作家协会顾问，中国世界华文文学学会监事长，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