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谢了——《昨夜的风》系列小说之二

       小桃病了，病得很严重，我带了几个学生到医院去看她。

       看见老师和同学来了，小桃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伸出插有输液管的手臂，有气无力地招呼我们。

       小桃是班上成绩最好而体质最弱的学生，初中生了，个子还像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完全没有发育。而这一病，就缩成了一团，蜷在白色被单中，只剩下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

       探视完后，她的父母送我出来。我一问病情，他们泪水就止不住流下来了。小桃的爸爸告诉我，小桃得的是一种罕见的肠癌，他们已经通过网络，联系过美国正在研究这种病的权威，得到的消息是，目前世界上还没有办法对付这种病。

       她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反反复复地说，我好后悔，我好后悔，从小就对这孩子要求非常严格，叫她读三字经、弟子规，背唐诗，学英语，练钢琴，没有更多注意她的身体。要是她的体质好一些，抵抗力强一些，说不定还……

       小桃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一直非常看重孩子的成绩，每次开家长会，都和各科老师交流很长时间，还要把小桃的试卷带回去研究，直到小桃重做到完全正确为止。

       可是，孩子这一病，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小桃住院整整一学期，后来医院又叫回家休养。

       一天，小桃的爸爸来找我，说是要把孩子送到学校上学。我愤怒得几乎想骂人了，你们这些当父母的想干什么呀！

       可小桃的爸爸说，不是他们的意思，是孩子自己的意思。孩子想回到班上来，班上有许多同学和老师，总比孤零零呆在家里等……老师，就遂了孩子的最后的心愿吧。

       小桃是她爸背到学校来的，骨瘦如柴的她几乎坐不住坐位了，只能趴在课桌上。但是，她很乖，她努力在用心听课，用纤细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记。我把她安在第一排，我上课时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手指的皮肤薄得透明，稍稍使劲握笔，那皮肤里的青色血管似乎就要炸裂。

       我非常用心地讲课，用温和的声音，并时不时看看小桃的反应。所有的老师也都非常用心地讲课，生怕耽误了一学期的小桃听不懂，有时还有意回顾上学期讲过的旧知识，让新知识的来龙去脉显得格外清楚。大家还不约而同地降低了教学难度，布置作业也比原来少了一些。

       全班孩子也表现特别好，上课再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隔壁教室的声音。下课也不打闹了，都围在小桃身边，说些让小桃开心的话。

       王强曾经是小桃的竞争对手，每次考试，都要和小桃争第一，有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还比较紧张。而现在，他每天都给小桃带糖果来。到放学时，小桃的爸爸妈妈来接小桃，王强会很有礼貌地问好：叔叔好！阿姨好！小桃有我们大家照顾，叔叔阿姨请放心。

        而这些都不是我安排或布置的，我也没有为此表扬过任何人，也沒有一个孩子跑到我面前邀功请赏。

       这是我们班最温馨的一段时光。

       有一天，小桃的父母没送她来上学。全班同学望着那空座位，心里都明白，大家最耽心的结局来了。

       在校园桃花绽放的时节，小桃的生命之花凋谢了。

       小桃的座位一直空着。

       有一天，窗外飘进一瓣桃花，落在小桃的课桌上。直到它枯萎，都没有人把它拂去。